白承简凯旋归来,上幽国特遣使者进京面圣。为表隆恩,皇帝于清秋宫大摆宴席,彰显皇家气派。
离遥走进福来客栈,这是京城最知名的客栈之一,新来的说书人正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她寻得一处无人的座位坐下,漫不经心地聆听台上先生的讲述。
“众所周知白将军与夫人举案齐眉,前不久夫人怀有身孕,将军为母子祈福,遂下令整修郊区荒僻院落和田地,以庇护流民。将军仁爱之心,心系百姓福祉,实乃典范!”
听众有人点头赞同,亦有人发问,“远郊那片土地不是传闻有鬼怪出没?当年一场大火,据悉正是鬼怪作祟。”
“此言当真?”
“我也曾听闻,那片地颇是不详。”
说书人急忙制止他们的议论,澄清道,“五年前远郊大火,并未有人伤亡,是有居心叵测之人道听途说,声称火里有一名女子丧生,但经调查没有这位女子尸骨,才有后来鬼怪的传言。事实上,这名女子是否存在都未尝可知啊。”
众人议论纷纷,嘈杂声一片。
见听众兴趣索然,说书先生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趣事,“诸君可知,当今世上四大美人分别是谁?”
“南临皇后,青莲舞姬,凌芸公主以及西乐仙师。”
“没错。南临国灭后,宇文皇后以身殉国。现如今,青莲舞姬已成为我大楚妃嫔,仙师亦在大楚界内云游,如今这位凌芸公主,已被上幽国献上,送与我朝和亲。”
“这天下美色,尽归我大楚啊!”台下有男子拍掌哈哈大笑,笑得隐秘。众人眼中亦有暧昧的笑。
离遥皱眉,只觉他声音聒噪,她掌心于木案拍下,盛满滚烫茶水的茶盏飞出,淋了那男子满头。只听得他尖叫一声,狼狈地奔出门。
离遥这才重新喝了一口茶。
忽而,她皱眉,迅速回顾四周。
周围并没有可疑之人。但她怎么觉得,好像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天色渐晚。离遥起身走出客栈。
街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离遥戴上面具,下半张脸被银金色铁片覆盖,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眸。
她一身黑色劲衣穿梭在屋檐的阴影下,飞身翻过高墙,无声又敏捷地落地。此时的将军府一片寂静,主人家都已进宫赴宴,后院只余几位婢女忙碌清扫着。
离遥避开她们,顺着记忆中地图的方向,大步翻进白承简的书房中。
她打开抽屉快速逐一翻找,虽见金银珠饰琳琅满目,但没有续命丹的下落。
离遥翻窗离开,进入隔壁的卧房,再次搜寻,依旧毫无收获。
难道是消息有误?
离遥心有疑惑,思索片刻决定去白夫人的住处一探究竟。
出乎意外的是,本该随白冠州一同赴宴的白夫人,因孕中身有不适,留在房中休养。
如梦端来汤药,刚要进屋,却被另一位年轻的丫鬟拦住,“夫人歇下了,如梦姐姐要做什么?”
如梦冷冷瞪着对方,“夫人该服药了。”
年轻的丫鬟笑吟吟从她手中接过银盘,“不劳姐姐费心,我来端给夫人。”
说罢,走进屋内又关上门,将如梦隔绝在外。
如梦只能咬牙看着这小丫鬟如此挑衅,心中气愤难平。
这小丫头入府不久,先前不过外院浇花的三等婢女,不知为何深得夫人欢心,将她晋升为贴身婢女,而她如梦,自夫人嫁进来便跟在夫人身边,主仆情谊数十载,如今却被疏远,真叫人寒心。
如梦冷哼一声离去。
离遥耐心等她走远,掀开瓦片,从天而降。
屋内白夫人睡得正熟,那名年轻丫鬟背对着离遥,将汤药搁置桌上。
离遥悄无声息走近,一掌劈在她后脖颈。丫鬟身子一僵,即将倒地之际,离遥及时扶住她的腰,让她靠在木凳上。
一切进展顺利,未惊动白夫人。只是屋内熏香过甚,离遥刚要起身,不慎被一抹白烟呛到,不由得轻咳出声。
白夫人睫毛微颤,朦胧中透过模糊的纱帐闻声询问,“......珠儿?”
!
离遥没有回应,右手背在身后,紧握观潮,做好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珠儿你在吗?”白夫人轻抚心口,有些艰难地坐起身。
看来她已完全清醒。不过好在尚有桌子的遮挡,她不曾发现离遥的存在。
离遥无法在她眼皮底下脱身,必须一击毙命,不留半点声响。
观潮锋利的刀刃已隐隐出鞘。
然而关键时刻,一只冰凉的手按住观潮,同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夫人,珠儿替你端来了安神汤。”
离遥瞳孔微震,侧目望去。
只见那年轻的丫鬟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或者说,她刚刚只是假装昏倒。她向离遥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站起身,端过汤药走向白夫人。
白夫人揉了揉眉心,“他们已经进宫了?”
“是,已经出发一段时间。”
白夫人叹了口气,“我不在,他们父子二人恐怕又要争执不休。本想借这次宫宴,见一见秋水,也不知她如今在徐家过得可好......”
“夫人日日为小姐祈福,如今大公子归家,徐家是万万不敢怠慢小姐的。”
“祈福......对,今日尚未祈福,快,替我更衣。”
白夫人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在珠儿的陪同下踏进祠堂。祠堂不仅供奉白家先祖,还设有单独的佛祖雕像,白夫人本就信佛,近段日子更是沉迷其中。若不是怕伤了腹中胎儿,她几乎要常住于此。
“夫人,天凉,我去为您取件大氅。”
得到许可后,珠儿退出祠堂,返回卧房中。
推开门,屋内已没有旁人踪迹。
她走进去,关上门,轻声道,“你在找续命丹?我已经搜寻过,不在白夫人房中。”
离遥于阴影处走出,“白承简的卧房与书房也没有发现。”
珠儿皱了皱眉,“不在他那?难道他随身携带着?不可能吧。”
离遥沉默片刻,“你是江月白麾下哪位?”
珠儿微笑,“眼下可不是结识的良机,你不如问些想问的。”
“白家有何异样?”
“异状颇多,我长话短说,白夫人内心郁结,不知为何似乎有意回避白将军,与他感情不复从前亲密。白承简倒是和传闻中说的一样,与白将军关系紧张,从前还有白夫人在中间缓和一二,如今白夫人一心向佛,父子二人关系更趋恶化。”
“昔日白夫人身边最亲近之人是如梦,为什么现在变成你?”
“如梦是很多年前白冠州安插在白夫人身边监视她的眼线,不过夫妻情深,说是监视,实际上只是偶尔报备白夫人的日常行程,我只是让白夫人察觉到这一点。但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她恐怕难以接受。但观白冠州对夫人之情,并非虚情假意。”
离遥闻言,不着痕迹地轻嘲,“我倒也希望,不是假的。”
否则白夫人殒命之时,她如何能见到白冠州痛彻心扉之状?
此趟无功而返。
时已近宵禁,街上行人愈发稀少。
离遥心中隐隐感到的怪异愈发强烈。
她大步走进一处小巷,隐藏其后,手持观潮,耐心等待着。
果不其然,一道修长的影子靠近,但他踌躇片刻,在巷口徘徊。
离遥失了耐心,飞身而出,观潮闪着寒光自手中掷出,那人却好像早有准备闪身躲开, 但下一刻离遥已闪身至他身前,以凶狠的力道掐住他的脖颈,狠狠将其推抵于墙上。
“咳咳咳——”
月光洒落在他的面容上,白皙的脸蛋因剧烈咳嗽而染上病态的红。离遥看清了他的脸,半是惊讶半带恼火地松开手,“江无痕?”
“咳咳咳——我就知道你又想诈我!观潮根本没打中!”江无痕平复着咳意,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嘚瑟道。
离遥见他这般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恼怒,“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若我今日带着九皋,你现在已经被我错手杀了!”
江无痕被她凶得有些委屈,“我以为你知道是我呀,我从你离开公主府后就一直跟着你,你怎么可能没发现嘛?”
离遥闻言一怔,愣在原地。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全身仿佛坠入冰窖。江无痕还在小声抱怨着,但离遥的注意力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占据,只觉得耳畔一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