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的神真的存在，如果你们的神真的全知全能，为何世上尽是不公之事？”这句话出自半兽人领袖——图克.獠牙的一次战前动员。
行走在鬼市街头，人类的嗅觉一刻也闲不下来，一会是混合着尘埃颗粒的工业烟雾，一会是地下工业排污管道散发的酸臭。
偶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从黑暗中传来，时刻刺激着嗅觉感官。
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在黑暗街巷中闪烁着梦幻光芒，其中有些灯管的尘埃核心已经老化，不断喷出白色蒸汽，看起来像是烧焦的废铁。
三人在鬼市中渐渐深入。
引水渠旁的广告牌内重复循环着温柔甜美的女声，阴冷的格调与远处中城区的璀璨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各种阴郁暧昧的暗调图像被数字投影。
“想要安娜么，带她回家吧。”
“她能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你想让她做的事。”
琥珀色的暧昧灯光从劣等广告牌中心膨胀出来，带着淡淡回音的魅惑女声从他们头顶上方的广播中传出。
特定的气体拟态装置散发出阵阵芳香，身体各个部位的比例完全按照当代审美的黄金分割。
立体投影技术在街道模拟出人形，那是个模样的中年女人，一身半透明的丝绸长袍并不能隐去凹凸的身段。
女人头戴宝石后冠，乌黑的秀发垂颈洒下，对着三人露出妩媚的表情。
“不满意吗，我还可以搭载运动组件。”立体投影说话间，形象已经变成运动装束，身体跟着腰肢前后扭动，滴下热辣的汗水。
“安娜是炼金工坊最新款的人形傀儡，还在测试阶段，这是鬼市的走私货，能够根据客户的喜好改变毛发颜色或者皮肤。”皮蓬指了指货柜里那些箱装的商品本体。
带着二人穿过它的广告投影。
“你可以选择现在拥有它，或者羡慕地看到她躺在其他男人的怀里。”
全息影像甚至根据大数据模拟特定的广告语，看着三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安娜叹息着坐回到橱窗。
“大骚乱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帝国对于能够独立思考的傀儡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那场机械战争死了太多人。”
麦克斯在历史书中不止一次读到过那段历史。
人类因为发明了尘埃核心，一度将文明推升至黄金时代，许多名人在回忆录中都提起过那段大殖民时期的光辉岁月。
可随着科技被滥用，之后的数个千年当中，无数拥有独立意识的傀儡组成机械文明，它们为了获得自由与人类展开旷日持久的战争。
虽然最终以人类残胜结束，但付出的代价同样触目惊心，后来的人称那段动荡岁月为大骚乱时期。
在鹤望兰教会的支持下，帝国从此禁止任何炼金师开发制造智慧傀儡。
一阵浓烟从眼前飘过，高处猩红色灯管构成的广告牌上歪歪扭扭拼凑出“乌鸦斗兽场”的字样。
几枚接触不良的灯管子黑暗中在不停闪烁。
“黑乌鸦作为帮派组织，与勾手帮的运作模式不同，他们经营着利润高昂的虽然搏击俱乐部和斗兽场，除此之外还经营出售一款名为高纯度尘埃药剂的炼金产品。”皮蓬.麦克达克说道。
“高纯度尘埃药剂？我只喝过低浓度尘埃啤酒，味道难喝极了。”格萨尔现在还忘不了那股苦涩辛辣的味道。
“相比之下，低浓度尘埃啤酒只是开胃小菜，那种程度的纯化只是简单地使人愉快，高纯度尘埃药剂却可以让你飘飘欲仙。”
“尽管美尼斯皇帝早就下令工坊停止生产同类型产品，可几百年来仍然屡禁不止，反而成了贵族与财阀心照不宣的消遣佳品。”
“这些帮派分子以高科技纹身区别自已在黑乌鸦组织中的地位。”皮蓬说着指了指远处几个纹身男。
只见他们手臂上的炫彩纹身在黑暗中盈盈发光，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满足两人的好奇心，皮蓬带着他们走进乌鸦斗兽场，场馆内到处散发着人类排泄物和腐败食物的味道。
此时裁判正指着铁笼里的动物评头论足。
“想要挑选好的冰原狼，首先要拎起它的前腿然后观察小家伙的反应，如果不叫说明筋骨粗壮，拎起后腿如果不会蜷缩，反而尝试着挣脱蹬腿，那说明这是一匹好狼！”
早已经酩酊大醉的赌徒们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跟着点头。
人们拿着木制酒杯围坐在椅子上，有时大声朝着笼中野兽咒骂，有时则会发出狂欢般的欢呼，由于刚刚吸食高纯度尘埃药剂，他们的脚步虚浮轻佻，精神极度不稳定。
皮蓬递给他们两瓶啤酒，示意两人看向环形场地四周的海报。
劲爆的画面与狂野赛事相结合，怪不得赌徒都喜欢参加这种活动。
在某一个瞬间，麦克斯觉得这里就是钢铁丛林的缩影，有的人是人；有的人是野兽；有的人是任人宰割的牲口；有的人是明码标价的商品。
看着眼前不断互相咒骂推搡的亡命徒，初到穹窿王城的麦克斯不禁在心里盘算，自已在这个城市里会是什么角色呢？
刘瘸腿的工坊位于乌鸦斗兽场背后的棚户区，除了弥漫的甘菊和薄荷香气，空气中充斥着至少几十种味道，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看到三名陌生人大咧咧朝自已摊位走来，头发花白的工匠哆嗦着将手伸进吧台下方。
“这老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他在什么呢？”
正当众人疑惑老家伙在干什么时，却看到对方竟然抽出一把大号猎枪，合金管子和硬质橡胶粗制滥造的武器看起来随时可能走火。
得知他们的来意后，老头摘下厚重的护目镜。
双手抚摸着那两枚粗糙的空金戒指，声音就像是一堆沙子在互相摩擦，“便宜货，二十个金皮老鼠”
皮蓬苦笑着敲了敲桌板，“二十个金皮老鼠？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刘瘸腿瞪着眼睛看了看他：“十五个金皮老鼠！付不起赶快滚蛋！”
皮蓬面露难色朝二人摊了摊手：“老头说不管里面装了什么，他都要先收十五枚金币的佣金，里面要是有值钱的东西，还要抽取三成估值。”
“这么多！我们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格萨尔知道，这几乎是他与麦克斯几乎全部的家当。
老头被他带着矮人口音的帝国标准语言逗得哈哈大笑，一把推开堆积成山的电缆、铁链以及破碎的金属格子。
麦克斯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将钱付给了刘瘸腿。
相比于空间戒指的大小，处理它的机械显得非常硕大。
老头带上护目镜将胳膊伸进炼金机械里，控制着机械臂将高纯度的液态尘埃均匀涂抹在空间戒指上。
一股浓烈的豆蔻味道瞬间弥漫在整间屋子。
皮蓬急忙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呼吸装置戴在头上，滚烫的机械与尘埃气化放出的热量将商店的温度抬升。
操作台上发出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就像是孩童跳皮筋打在石板路面上发出的声音。
一阵刺鼻的浓烟过后，老头将第一枚尘埃戒指丢到柜台上的仪器上。
麦克斯面前的劣质显示屏瞬间显示出空间戒里容纳的东西，模糊的图像虽然断断续续，但文字清晰地标识出这枚空间戒指里只有一些不值钱的破烂。
老头笑骂了一句，也不摘下护目镜，随即将第二枚空间戒指丢在操作台上继续干活。
麦克斯趁着空档将空间戒指里的东西全部取出。
打开松木箱，皮蓬.麦克达克找出一套老式手工扑克牌和大量鹤望兰教会用品，包括一些褪色印章，卷刃的小刀和一面血迹斑斑的旗帜。
格萨尔则找到了几十枚颜色鲜艳但并不值钱的贝壳，一条黑色半透明丝袜，污秽的吟游诗人文集。
麦克斯看了看箱子底，只剩下一些褶皱的零钱，都是些多色部落流通的小面值货币，还有一些同样破旧的金属壁章。
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这枚劣等空间戒指值钱。
这时皮蓬悄悄拽了拽麦克斯，他刚刚从木箱的夹缝里找到一件纤薄的机械设备，它被透明胶带贴在箱子侧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发现。
“这东西很可能是一枚升级模块。”皮蓬悄悄将它放在灯光下打量，只见设备薄薄的外壳上刻满芯片代码。
还不等他们藏好模块，刘瘸腿已经摘下护目镜，第二枚空间戒指的处理时间明显比第一枚久了很多，浓烟中老头兴奋地大喊了一句：“是个火点！”
随即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皮蓬听了这话小声告诉麦克斯：“里面有好东西！”
这一次屏幕上显示出的物品种类和数量明显比之前的戒指丰富得多。
从形状看有刀剑、花瓶，掺杂其中的几个问号代表这台简陋机器无法识别该物品。
“伟大种族的精神旅行装置、古生物化石、巫妖的命匣、夏塔克鸟的鳞片和几只下级修格斯，可惜早就已经死亡了。”
皮蓬将细长的黄铜色矩形盒子递到麦克斯面前，上面有着许多精致的凹陷，从盒子一面延伸出四个独立暗格。
“巫妖的命匣！”麦克斯与皮蓬不约而同地惊呼。
所谓巫妖的命匣是古大陆时期神秘传说中的物品，相传追求古老炼金术的术士们如果不甘心死亡，就会选择与特殊存在签订契约。
为此需要倾尽财力给自已的灵魂寻找安息之所，也就是命匣。
每一件巫妖命匣放到现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老头摘下护目镜从抽屉里叼出一只雪茄，另一只手按住了麦克斯去拿空间戒指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沙哑地吼道：“一百个金皮老鼠！”
三人头上像是被浇了盆冷水，顿时从窃喜中清醒过来，一百枚金币即使放在穹窿王城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下城区甚至能买下一套住宅。
这戒指里虽然有些值钱的物件，也不应该收取如此高额的佣金。
麦克斯警惕地看着面前愈发阴翳的刘瘸腿，双手慢慢摸上那把长满铁锈的古大陆时期佩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对方是想要黑吃黑。
“我和两位朋友初来乍到，这次佣金就从下次的生意里扣吧。”皮蓬.麦克达克象征性地丢下一句话，抓起两枚空间戒指就想带麦克斯与格萨尔离开。
还不等三人迈出门槛，周围已经聚来一群狰狞怪相的凶徒，有的脸上只剩下一颗眼珠，有的颧骨被人削去。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机械改造，叫嚣着亮明自已勾手帮成员的身份。
天空中轰隆一声雷响，闪电陡然划过下城区夜空。
强光将众人的脸映得惨白，他们皮肤上沾满操作炼金设备时蹭上的润滑剂，油脸搭配或是畸形或是扭曲的表情显得异常恐怖。
人群越凑越近，手指骨节捏得咯嘣响。
刘瘸腿坐在柜台后拍了拍手，这群暴徒很快让出一条通道。
即使在灯光的照射下，老东西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也总能聚起新的阴影。
“我也不难为你们两个外乡人，把戒指留在这里，现在滚蛋，或许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老家伙用二人可以听得懂的帝国标准语言恐吓道。
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弱男人见麦克斯不说话，举起猎枪对准少年的脑袋，那是把用猎枪枪管和易拉罐拼凑成的改装枪支，但没人敢质疑它的杀伤力。
正当格萨尔准备自作主张将戒指交给对方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防止逃跑的金属栅栏轰然倒塌。
沉烟之中，一团焦黑的血肉砸在几名勾手帮成员身上，断肢内脏顺着伤口流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硝烟中穿出，重重扔在柜台上，扳手钳子螺钉刀顿时叮叮当当散落满地。
银白色雨幕中走进来一队淡绿色皮肤的多色部落异人，双颚间那硕大的獠牙在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凶狠。
格萨尔颤抖着趴在地上，透过人群缝隙向前望去，闯入者竟然是今天上午在政府办公楼里碰上的那群半兽人！
刘瘸腿擦了擦额头被撞破的伤口，气的眼睛通红：“他妈的，海冷来查账！冲上去杀了他们！”
老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帮派分子以及十多个手持修理器具的工人一拥而上。
半兽人领头的队长蹲下身子，单手扶地，陀螺般飞旋一周，最前方的七八名工人犹如被钢鞭扫到双腿，全都失去平衡仰面朝天。
房间四周油灯的火焰一阵抖动，另外几名半兽人瞬间冲进工坊，他们从熔炉里抽出一根根烧得通红的钢管，疯狂地挥舞起来。
刹那间烟雾缭绕，四周哭声喊声叫成一片。
地上时不时掉下来一团焦黑肉块。
见这些恶鬼扭成一团，皮蓬.麦克达克眼珠轱辘转了转：“麦克斯，戒指在手上么？”
“在呢。”
听麦克斯这么说，皮蓬急忙推了推身边的矮人。
“那还不赶快开溜！要是有人给勾手帮报信，咱们可就走不掉了。”说话间三个人匍匐前进，撅着屁股从工坊里狼狈得逃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