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浩蹲在医院后巷的垃圾桶旁时,烟头烧穿了手套。他望着地上散落的医疗垃圾,喉咙发紧——女儿的透析机又跳了三次红灯。
手机震动了七次。当"南郊化工厂夜班看守"的招聘信息弹出时,他盯着"日结3000元"的红字看了整整三分钟,首到烟头烧穿手套才惊觉——女儿透析机跳动的数字,刚好是这笔钱的十倍。
中介老板的办公室泛着霉味,黄金扳指在合同上敲出细碎凹痕:"记住,凌晨两点到西点必须锁死监控室,特别是2号厂房的汞原料罐……"男人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有个蠢货碰了净化开关,现在还在康复中心学狗叫。"
合同末页的油墨未干,张明浩的拇指印叠在十几个相似指纹上。最底端有行小字:如遇突况,可致电值夜班指导人王师傅。
暮色吞噬最后一截铁轨时,张明浩打开了生锈的侧门。手电筒扫过斑驳的"安全生产2000天"标语,光束尽头的野猫惊起一片灰尘。这畜牲拖着瘸腿窜进通风管时,爪钩扯落了半张泛黄告示——2017年优秀员工合影里,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在笑。
九点十七分,D区监控屏突然泛绿。张明浩凑近查看的瞬间,热成像画面闪过半截人形轮廓,像是有人正攀爬冷却塔外架。等他冲到对应区域时,只看见月光在钢架上勾出的银线,还有地面积水里漂浮的灰白头发。
对讲机突然啸叫,值夜老人沙哑的语音留言在空旷厂房炸响:"看到带放射状血渍马上卧倒!那些东西对活人呼吸敏感得很……"
十一点零三分,天花板传来指甲刮擦声。张明浩举着防暴叉捅开检修口时,陈年絮状物雪崩般坠落。他在粉尘里咳嗽着后退,踩到了某种柔软物体——瘸腿老猫正蜷在应急灯下,嘴里叼着个焦黑布娃娃。
畜牲突然弓背嘶叫,玻璃眼珠倒映出张明浩身后的异状:原本锁死的汞原料罐压力表正在疯转,而所有监控屏幕的时间都定格在23:17。
布娃娃腹腔的裂口露出半截金属铭牌,张明浩用袖口擦去污渍的手突然顿住——"周美玲 质检二科"的字样,他在事故报告里见过。
钢管坠地声在两点零七分准时炸响。张明浩冲向应急通道时,暗红雾气正从19号罐喷涌而出。值夜老人最后那条短信在脑海闪现:「雾起后憋气数质数,它们靠二氧化碳追踪猎物」
声控灯接连爆裂,黑影从西面八方围拢。这些"工人"的防护服布满放射状灼痕,脖颈插着碎裂的温度计。张明浩贴着墙根挪动时,摸到防火门把手上凝结的蜡状物——和三年前事故照片里的遇难者耳道分泌物一模一样。
老猫突然跃上配电箱,肉垫拍下蓝色按钮。逃生通道亮起的刹那,所有追逐者齐刷刷转向原料罐方向,那里传来了清脆的硬币落地声。
张明浩撞开消防门时,月光正照在围栏缺口处。三十七枚生锈的工牌串成锁链悬在那里,每个名字都对应事故报告的死亡名单。瘸腿猫蹲在最高处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爪下压着张泛黄的排班表——2017年4月17日白班全员请假。
他突然明白为何要安排夜间看守。每月这天,汞蒸气会与残留化合物反应生成致幻红雾,让当年的惨剧在特定气压下重演。那些追逐者不是鬼魂,是建筑物自身记忆的实体化。
手机在此刻震动,王师傅的短信带着乱码:「快给D区走廊的中和剂箱输密码1107,那是唯一能……」
第一缕天光刺破雾霭时,张明浩瘫坐在厂门外。晨露浸透的报纸残片上,2017年事故报道的铅字正在褪色:"……夜班操作员周美玲误触净化装置,致23人吸入过量汞蒸气产生集体幻觉……"
瘸腿猫从废墟里钻出,轻轻放下那个烧焦的布娃娃。张明浩翻过铭牌,背面用指甲刻着微小的"1107"——正是女儿被推进手术室的日期。
远处传来早班工人的谈笑声,他最后看了眼手机里到账的3000元,把铭牌埋进铁轨旁的野花丛。那只猫立在生锈的轨道上,瞳孔里映着朝阳与残夜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