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大明宫含凉殿的铜漏突然滞涩。守夜宫女芸香提着琉璃灯走近,见更漏浮箭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带刺藤蔓,顺着壁画出河西军镇粮仓的暗道图。她伸手欲拭铜锈,指尖触及漏身的刹那,整面宫墙的影子突然暴起,将她整个人拽入画中《捣练图》的虚影里。
"救…"芸香的呼救被吞入画绢,绢上捣衣妇的木杵突然化作青铜利刃,将她的影子钉在河西某处谷仓的星位上。
晨光初露,刑部主事陆昭云推开案头密卷,忽见自己的影子在青砖上自行站起。他握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处,影子竟伸手指向《唐律疏议》某页——"夜漏违制"的条款正渗出靛色黏液。
"陆大人好定力。"殿角传来女子清音,身着六品女官服的林夕若自阴影中现身,手中铜镜折射的光斑精准切碎蠕动的影藤,"大理寺少卿裴琰之三日前失踪,他的影子…在灞桥驿杀了两名更夫。"
陆昭云抬眼望去,女官瞳仁里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正在啃食《水部格》书页的影兽。
酉时三刻,西市胡商地窖。波斯商人阿尔罕掀开苫布,三百面乌兹钢镜同时映出诡异画面——每面镜中都是不同官员被影子扼喉的场景。他狞笑着将铜壶中的星铁液倒入镜框,液体触及钢面的刹那,镜中影像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突厥的狗,该喂食了。"
地窖门轰然洞开,谢沉舟的剑锋己抵住他后颈:"你们在拿影子养什么?"
阿尔罕喉结滚动,脖颈突然裂开,钻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青铜影丝:"养你们的…山河社稷啊…"
太医署暗室,苏合香用银针挑起半片残影。影子在烛火下扭动挣扎,显形出工部水渠的星位密道。女医官突然翻转铜鉴,鉴面"见日之光"西字忽明忽暗:"这不是普通影子,是星髓蛊喂大的影傀。"
纳斯尔踹开暗格,三百枚淬毒影钉暴雨般射来。少年旋身泼出硫磺粉,烟雾中显形王铁头鎏金心脏的脉络——精铁血管竟顺着光路向漠北延伸。
"他们在用光影改命!"玛依努银铃索绞碎最后三条影蛇,索身缠住的半截影子突然开口:"子时三刻…兴庆宫花萼楼…"
戌时,河西军镇粮仓。戍长韩七的陌刀劈在同袍影子上,刀刃却被虚影反缠。他暴喝着扯开衣襟,胸口狼头刺青突然渗血,血珠坠地凝成带毒光斑:"狗日的…连影子都叛变了!"
粮垛缝隙里伸出影手,精准拆卸着弩机榫卯。更可怕的是,被拆卸的零件落地即长成突厥形制的影刃,刀锋所过之处,守军影子皆倒戈相向。
亥时初,兴庆宫龙池畔。林夕若铜镜折射的月光切开影幕,露出池底青铜祭坛。三百尊无面影俑齐齐转头,手中虚握的兵器正是失踪官员的贴身信物。
"好个月下追影。"突厥影师乌洛兰自柳荫走出,脸上戴着半面青铜傩具,"林掌镜可知,你照过的每道影子都在重塑大唐命数?"
女官腕间铜镜突然暴长,镜框弹出十二枚影刃:"乌洛兰大人三年前出使波斯遇劫,原来劫的是自己的皮囊?"
傩具应声碎裂,露出的竟是鸿胪寺少卿崔元礼的面容。
子夜,玉门关残垣泛起影纹。韩七的火把照在青铜影碑上,碑文"形影不离"西字突然扭曲。他挥刀劈向自己影子,刀刃却被虚影反制捅入心口:"兄弟…对不住了…"
燃烧的血迹在地上蚀出长安街巷图,每道血痕都指向光德坊滤闸。
五更天,花萼楼顶晨星寥落。林夕若立在崩塌的日晷前,将染血的铜镜嵌入晷针。青铜浇筑的羲和像突然淌泪,泪珠坠地凝成《周髀算经》补页——"光非虚妄"西字正随鎏金心脏的搏动起伏。
玛依努望着渐亮的天际,银铃索缠住最后一缕残影:"谢大人,该收网了。"
谢沉舟剑尖挑起半片傩具,日光穿透的孔洞里,映出太极殿御座后的诡异暗影——那影子的轮廓,竟与圣人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