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新立的谢氏祖碑，谢沉璟跪在泥泞中擦拭碑文。鎏金算盘悬在腰间，二十七枚珠子沾满雨水泥浆。他突然按住第三枚算珠——东南方山道上传来马蹄声，比预定时辰早了两刻。
"来了七辆马车。"沈青崖隐在古槐枝桠间，蓑衣与树影浑然一体，"打头的是工部侍郎的族徽，但车辙深度不对。"
谢沉璟用匕首划开祭品烤鸭，油脂滴在青石板上："每车多载了三百斤重物。"他望着顺雨水扩散的油花，"够藏二十名全甲武士。"
惊雷劈开乌云时，太子仪仗出现在山腰。金漆马车在泥泞中打滑，萧景明掀帘刹那，谢沉璟看清他腰间玉佩的纹路——与倭寇盟书上的暗记如出一辙。
"谢公子好手段。"萧景明踩着浸水的《孝经》下车，金丝履陷进泥里，"连迁祖坟都能做成请君入瓮的局。"
谢沉璟转动祭台上的青铜朱雀灯，祖碑突然移位，露出底下寒光凛凛的弩机阵列："不及殿下高明，用倭寇首级换东宫之位。"他袖中滑落半枚带血的太子府兵符，正是三年前屠戮谢家的凶器。
沈青崖的琴声忽从密林深处传来，弹的竟是《破阵乐》。萧景明脸色骤变，他听出琴弦里藏着弓弩上膛的机括声："尔等以为几架弩机就能威胁储君？"
"威胁储君的是这个。"谢沉璟展开淋湿的族谱，朱砂标记处显出血字批注，"三年来，殿下往我谢氏祖坟'送'了十八具倭寇尸首——用大昭将士的盔甲裹着。"
暴雨中忽然滚落几个木箱，腐臭气息冲散檀香。箱中尸体穿着镇北军的锁子甲，心口却插着倭国短刀。沈青崖策马破雨而来，马鞭卷起具尸骸的右臂——刺青是玄麟卫独有的青鳞纹。
"去年镇北军上报的'逃兵'，原来逃到殿下手里了。"她甩出卷兵部文书，泥水溅湿太子蟒袍下摆。
千里之外的临安城，细雨打湿"听雨轩"的蓝底金边幌子。说书人敲响醒木："上回说到，那倭寇船里竟翻出户部的官银..."台下茶客纷纷掏出铜钱扔进陶瓮，叮当声中混进声冷笑。
"胡编乱造！"锦衣公子踹翻茶案，"太子殿下上月刚剿灭倭寇，哪来的官银失窃？"
屏风后忽然响起琵琶声，沈青崖戴着幂篱现身，指尖轮扫过西弦："这位公子可听过新曲《盐丁叹》？"她拨动琴弦时，十二名粗布短打的盐工鱼贯而入，肩头盐包簌簌漏着掺沙的官盐。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抓起把盐粒怒吼："朝廷收税时按上等精盐算，发给我们的却是这种货色！"
二楼雅间突然摔出个青瓷盏。沈青崖侧身避开，看着碎片里混进的东宫令牌："诸位不妨看看，阻挠咱们说真话的是哪家的狗。"
琅琊山暴雨转骤，太子亲卫的刀锋离谢沉璟咽喉仅剩三寸。萧景明把玩着染血的族谱："谢公子可知，当年刑场上本该有个活口？"
谢沉璟突然发力震断绳索，算盘珠嵌入侍卫眼窝："殿下说的是那个被毒哑的刽子手？"他甩出半枚蜡丸，里面裹着带牙印的舌头，"真不巧，沈姑娘上月在乱葬岗找到了。"
沈青崖此时策马冲破雨幕，马背上绑着个浑身颤抖的账房先生："户部钱粮司主事赵淳，三年来替殿下做假账的数目——"她抖开浸透的账本，"够买下整个江南道的漕运！"
雷鸣电闪间，谢沉璟用匕首抵住萧景明后心："殿下可知这些账簿用的是什么纸？"他撕开账册夹层，露出底下泛黄的军械图纸，"辽东战死将士的抚恤金册！"
临安城码头，三百盐工扛着发霉的官盐围住漕运衙门。沈青崖站在运盐船桅杆上，手中火把映亮船舱里成箱的倭国小判："诸位看清了！这些倭寇的银子，盖的是咱们户部的官印！"
人群如沸水炸锅。突然有老盐工跪地痛哭："我说怎么倭寇总知道官盐运输路线，原来...原来..."他撕开衣襟，露出胸口被烙铁烫出的"盐"字。
沈青崖将火把掷向船舱，烈焰腾空而起："今日烧了这些赃银，明日就该烧烧那些喝人血的账簿！"火光照亮她眼底血丝，也照亮码头石壁上新刻的《盐丁谣》。
琅琊山祖坟前，萧景明突然夺过亲卫长剑刺入自己左肩："好个谢氏余孽，竟敢行刺储君！"他摔倒在泥泞中时，山道尽头亮起玄麟卫的赤红旗。
沈青崖劈手夺过弩机："他在拖延时间！"话音未落，第一波箭雨己至。谢沉璟旋身将她扑进祖碑后的暗格，箭矢在青石上迸出火星。
"东南角第七块砖。"谢沉璟咳着血沫转动机关，密道开启的瞬间，他望见萧景明唇边的冷笑。地道合拢前，最后一瞥是太子手中晃动的青铜铃——与三年前刑场监斩官所持的一模一样。
九章商行密室里，陈平用烧红的匕首挑出谢沉璟肩头箭镞。沈青崖破译着从祖坟带回的密信，忽然将铜灯砸向墙壁："太子在江南十二州散布瘟疫，栽赃给九章商行的药材！"
谢沉璟握碎染血的算珠："他要的不是赢棋，是掀翻棋盘。"鎏金碎片刺入掌心时，他想起父亲临终那夜说的话："沉璟，这世道最锋利的不是刀，是人心里的秤。"
窗外更鼓敲过三声，沈青崖摊开沿海舆图："该让百姓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灾星。"她朱笔圈住几处港口，"三日后，会有十船暹罗米抵达这些'疫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