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声犹在耳畔,契丹王庭的孔明灯却己飘至云层之上。
欧阳烈焰纵马踏碎月下霜花时,千里之外的驼铃声正穿透戈壁风沙,朱红轿帘被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唐朝公主紧攥喜帕的指尖。
"殿下当心砂砾。"珍珠慌忙放下轿帘,琉璃耳坠撞出细碎清响。
她瞥见公主左颊垂落的金丝面帘后,那道淡紫色疤痕正随呼吸起伏,像蛰伏的蝶。
轿外忽有鹰唳破空,蝶儿掀帘的手顿了顿。
十六岁的宫女望着天际盘旋的黑点,喉间吞咽声清晰可闻:"是契丹的猎鹰呢。"她将公主的狐裘拢得更紧些,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却洇开冷汗。
此刻三王子府邸的青铜地龙烧得通红,融化的雪水沿着琉璃瓦滴落。
大红喜袍下的肌肉虬结暴起,耶律雄信目眦欲裂地瞪着案头合卺酒——他兄长点的哑穴令他发不出声,唯有颈侧青筋突突跳动。
侍女捧着金冠进退两难,首到大王子的玄铁刀鞘轻敲梁柱:"七弟莫辜负父王用三百里草场换来的美人。"
城门外忽有号角长鸣,围观百姓的惊呼声浪推得彩绸翻涌。
八十一名萨满同时摇动缀满铜铃的神杖,契丹太后倚着雪豹皮软榻,将药玉打磨的目镜对准长街。
当第一匹白骆驼驮着镶宝鎏金箱转过街角,王后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来了!"不知谁喊了声,孩童们争相抛洒火棘果。
蝶儿被满目朱红刺得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轿前己铺开百丈茜色氍毹。
珍珠搀扶公主的手微微发颤,忽觉掌心被轻挠三下——这是幼时她们在冷宫互相安慰的暗语。
正厅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
困在鎏金椅中的耶律雄信嗅到血腥气,舌尖顶住被自己咬破的腮肉。
透过十二重鲛绡帘,他看见父王亲手点燃的七盏朱灯悬在北斗方位,而那个戴着金丝面帘的身影正踏着《胡旋破阵乐》的鼓点,步步逼近他钉着玄铁镣铐的婚床。
"吉时到——"礼官尾音被欢呼淹没。
太后腕间九眼天珠突然迸裂,滚落的珠子撞开藏在供桌下的青铜匣。
没人注意到靛蓝色菌丝正顺着匣缝蔓延,像极了二十年前开在欧阳山庄废墟上的那些诡花。
当合婚庚帖投入火盆的刹那,公主面帘下的疤痕突然灼痛。
她本能地望向西窗,恰见第七盏孔明灯被流云吞没。
蝶儿捧着妆奁退至廊下,忽见珍珠对着冒热气的马奶酒皱眉,而三王子赤红着眼尾的模样,竟让她想起冷宫里那匹宁死不驯的西域烈马。
夜色渐浓时,公主独自坐在铺满天山雪貂的新房内。
她轻触床柱雕着的海东青,没留意窗外闪过玄色衣角。
而在三条街外的马厩里,欧阳烈焰正将染血的乌骓马拴回槽头,腰间玉佩映着窗内摇曳的喜烛,竟与公主妆奁底层那半块残玉纹路暗合。
蝶儿抱着鎏金暖炉进来添炭时,发现百子帐的流苏在无风自动。
她试探着触碰床沿垂落的孔雀翎,忽然听见珠帘外传来似有若无的菌丝生长声,像极了她故乡传说中蛊虫破茧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