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打窗纸的声响里,蝶儿攥着青缎褥子往后缩,凤尾裙裾在紫檀雕花榻边扫出凌乱褶皱。
福嬷嬷弯腰捡银梳时,她瞥见老嬷嬷后颈有块铜钱大的朱砂记,与母妃画像里柔妃耳后的印记如出一辙。
"嬷嬷别恼。"蝶儿扯着腰间同心结穗子,青玉环佩撞在缠枝莲纹银熏炉上叮当作响,"王爷昨夜要解我小衣带子,我、我见那鎏金带钩上刻着浴火凤凰,突然想起母妃棺椁上也有这般纹样……"
铜胎珐琅手炉突然倾倒,香灰泼在青砖缝里。
福嬷嬷枯瘦的手按住她腕上玉镯,镯子内侧"永结同心"的刻痕硌得蝶儿生疼。"姑娘当知,夫妇敦伦原是天地正理。"老嬷嬷从螺钿妆奁底层抽出卷褪色的春宫图,绢帛展开时簌簌掉下些暗红碎屑,"当年柔妃娘娘……"
话头戛然而止在更漏声中。
蝶儿凑近时嗅到嬷嬷袖口有股陈年艾草味,混着佛堂供香的檀木气息。
菱花窗外积雪压断梅枝的脆响里,老嬷嬷指尖点着画中交颈鸳鸯:"王爷若要亲你颈子,你便攀着他肩头的蟒纹绣……"
"可嬷嬷你看!"蝶儿突然掀起裙裾,玉色绸裤下脚踝系着的鎏金链子哗啦作响,五枚玉连环上箭簇纹在烛火里泛着幽光,"这物件自小跟着我,每回王爷靠近,它们就冷得像冰!"
福嬷嬷腕间褪色红绳突然绷断,蓝松石坠子滚进榻底。
老嬷嬷俯身时后领微敞,蝶儿瞧见她脊梁骨处有道蜈蚣似的旧疤,与玉连环上箭纹竟有七分相似。
正要细看,嬷嬷己攥着春宫图贴过来,枯叶般的手指点在她锁骨处:"若觉羞臊,便咬这杏黄枕巾上的流苏……"
烛芯爆出朵灯花,蝶儿盯着画中女子肚腹处的朱砂痣,突然想起昨夜王爷抚她腰肢时,指尖正停在这个位置。
铜镜里映出她骤然惨白的脸,额角疤痕在雪光里泛着青紫。
"母妃就是这般有了我!"蝶儿突然将春宫图掷向满地月光,绢帛撞上鎏金烛台,惊得守宫砂在帷幔间窜成红线。
她赤足跳下暖榻,绣鞋上缀着的东珠滚进博古架底,"然后她流了好多血……嬷嬷闻过乌木匣里的血腥味吗?
每夜都在我枕边发潮!"
福嬷嬷踉跄着去捂她嘴,腕间旧疤擦过蝶儿鼻尖,竟有铁锈腥气。"娘娘生产时老奴被支去取参汤,"老嬷嬷的泪砸在蝶儿手背,烫得同心结穗子蜷曲起来,"回来时满地血脚印,接生婆子腕上戴着刘府丫鬟才有的缠丝镯……"
北风卷着雪粒子扑灭最后一支红烛。
蝶儿在黑暗里摸到嬷嬷松垮的脸皮,指尖沾满温热的泪。
她们跪坐在满地散落的玉连环与断红绳间,二十年前的更漏声混着今夜的梆子响,将血腥往事织成细密的网。
雕花门缝里漏进的雪光忽然晃动。
王爷玄色蟒袍的下摆在门槛处凝成墨痕,腰间玉带扣上鸳鸯纹映着屋内狼藉。
他伸手欲推门时,听见蝶儿带着哭腔问:"嬷嬷腕上的疤,是不是母妃生产那夜……"
悬在半空的手终是垂落。
王爷将怀中暖炉轻轻放在青石阶上,炉内银丝炭明明灭灭,照见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
回廊转角处,鎏金烛台照亮他腰间新佩的玄铁令牌——那上头浴火凤凰的纹样,与柔妃棺椁暗格中的密信印鉴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