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檐角垂落的金箔在晨露侵蚀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蝶儿在血腥气与忍冬香交织的床帐里翻了个身，腕间新生的纹路仍泛着胭脂色的余温。
她借着破晓时分朦胧的光晕打量烈焰沉睡的侧脸，指尖悬在他紧蹙的眉峰上方，终究没舍得惊扰这场难得安眠。
"王妃可要传水？"翡翠捧着铜盆候在珠帘外，瞥见蝶儿赤着脚踩上满地碎金箔。
那些本该化作婚书的花萼残片，此刻正顺着她脚踝蜿蜒的疤痕攀爬，在接触到浴盐香气的瞬间褪成青灰。
蝶儿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绣着忍冬纹的寝衣滑落半边肩头。
她弯腰拾起烈焰散落在地的箭袖，断裂的银线突然缠住她尾指，针脚处渗出的血珠凝成红豆大小的琥珀。"让珍珠把玫瑰露兑进兰汤里。"她将染血的银线绕在窗棂第七根木条上，枯萎的忍冬藤立即生出新芽。
浴房氤氲的水汽漫过描金屏风时，烈焰被腰间骤然冰凉的玉佩惊醒。
断裂的银线在枕上蜿蜒成半幅残缺的舆图，他伸手抓到的却是蝶儿留下的素帕——帕角绣着的并蒂忍冬浸了血迹，正沿着二十年前柔妃宫旧纹路缓缓晕染。
"王爷！"白管家捧着缠满银针的绣绷跪在廊下，十三根金丝在曙光里绷成笔首的琴弦。
烈焰赤脚踩过满地融化的金粉，那些本该指引逃生路线的液体，此刻正顺着青砖缝隙渗向浴房方向。
蝶儿将整个身子浸在撒满忍冬花的兰汤里，水面漂浮的金箔随着她腕间纹路明灭。
当第三缕阳光穿透雕花窗格，她听见腰间玉佩发出与昨夜相同的裂帛声，温泉突然泛起细密的血泡。
翡翠捧着玫瑰露的手猛地一颤，琉璃瓶映出蝶儿眉心渐淡的疤痕下，隐约浮现金粉写就的"欧阳"二字。
"王妃当心着凉。"珍珠抖开素纱披风时，瞥见窗外忍冬藤的新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叶片背面未干的金液滴入浴桶，蝶儿腕间的纹路突然灼如烙铁，惊得满桶兰汤腾起绯色雾气。
烈焰踹开浴房雕花门的瞬间，十三根银针同时从绣绷上弹起，在廊柱钉出柔妃宫当年的火势走向。
他箭袖上残存的银线突然勒进旧伤，血珠坠地时竟将满院金箔熔成炽热的溪流。
白管家手中的绣绷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在曙光里拼出半张泛黄的婚书。
"蝶儿！"
这一声裹着血腥气的呼唤撞碎屏风，浴桶中蒸腾的水雾霎时染上胭脂色。
烈焰看着漂浮的忍冬花瓣聚成并蒂花形，断裂的银线自他腕间游入水面，在氤氲热气中勾勒出女子后背的轮廓。
西跨院新栽的忍冬藤突然爆出花苞，二十朵金蕊同时对准了窗内摇曳的人影。
蝶儿掬水的动作顿在半空，腕间纹路触到血腥气的刹那，满室金箔突然悬浮成燃烧的宫阙。
她望着水面倒影里自己眉心血痕彻底消失的瞬间，窗外传来忍冬嫩芽穿透青砖的脆响。
屏风碎裂的声响惊起满室水鸟纹，蝶儿浸在兰汤中的脊背骤然绷紧。
氤氲水汽裹着忍冬香扑在烈焰染血的箭袖上，那些悬浮的金箔忽然凝成二十年前柔妃宫檐角的模样，在蒸腾雾气里灼烧出细密的裂纹。
"王爷留步！"珍珠的惊呼混着琉璃盏坠地的清响。
蝶儿腕间的纹路突然绞住水面漂浮的忍冬花萼，金粉写就的"欧阳"二字顺着她脊背的疤痕游走，在腰窝处凝成半枚残缺的玉印。
她分明听见身后衣料撕裂的帛音，却不敢回头——方才褪在青玉案上的素纱披风正被银线缠绕，在描金屏风残骸上拼出当年柔妃临盆时的星象图。
烈焰赤足踏过满地滚烫的金液，箭袖上渗血的银线突然勒紧他腕骨旧伤。
三滴血珠坠入浴房青砖缝隙的刹那，西跨院疯长的忍冬藤突然穿透窗纸，将缀满金蕊的花苞探向蒸腾的兰汤。
他望着蝶儿浸在水中的墨发，那些发丝正随着水波幻化成欧阳家族谱上的朱砂小篆，缠绕着破碎的婚书残页在雾气里沉浮。
"咔嗒"
束腰玉带坠地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青鸟。
蝶儿指尖掐住桶沿的忍冬雕花，水面倒映的眉心血痕彻底消融时，她听见腰间玉佩发出与二十年前相同的裂帛声。
漂浮的金箔突然吸附在浴桶内壁，拼凑出柔妃临终前攥在手中的半幅婴孩襁褓纹样。
水波晃动的涟漪里，烈焰箭袖残留的银线正游蛇般没入兰汤。
蝶儿后颈突然触到带着血腥气的温热吐息，那些悬浮的金箔瞬间熔化成金液，顺着她脊背的疤痕蜿蜒而下。
当第三缕晨光穿透忍冬藤的新芽，她惊觉自己尾指缠绕的银线竟与烈焰腕间渗血的伤痕相连，在氤氲水汽中勾勒出欧阳山庄失传己久的合卺纹。
珍珠捧着的素纱披风突然自燃，灰烬里浮出龙纹残章。
蝶儿腕间纹路灼烧的剧痛让她本能前倾，水面倒映的"欧阳"二字正化作金粉渗入她新愈的疤痕。
而身后愈发清晰的水声里，隐约传来皇室宗谱翻动的簌簌响动，混着银针钉入梁柱的铮鸣。
当忍冬藤新生的花苞突然集体转向浴桶方向，蝶儿浸在水中的足尖突然触到某种温热的异物。
她尚未辨清腕间银线牵引的方位，耳畔己传来兰汤漫过胸膛的细微响动，蒸腾雾气里浮动的金箔突然拼出半幅熟悉的侧脸——那轮廓既像二十年前龙公子遗失的画像，又似昨夜红烛下为她描眉的夫君。
水面下纠缠的银线骤然绷紧，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本独属于自己的兰汤里，此刻竟漾开两重交叠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