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青石阶上发出碎玉声响,山寨正厅里蒸腾着烧刀子的辛辣。
二当家仰头饮尽铜觚里的酒液,喉结滚动间瞥见三当家正用匕首挑开缠在腕间的止血布,暗红血渍渗进玄色劲装里,倒像是绣了半幅残梅。
"这趟买卖倒是香艳。"他故意将铜觚砸在榆木桌上,震得烛火扑簌。
墙角的铁笼里关着几只雪鸮,金瞳映着十来个醉汉撕扯烤鹿腿的油光。
三当家阴鸷的眉眼在灯下泛着青灰,匕首尖挑起块滴血的鹿心:"二哥若嫌那疤脸晦气,小弟倒不介意替兄长调教。"
火盆里爆开的火星子惊醒了翡翠。
后颈残留着松脂香的绢帕正贴着她汗湿的鬓发,三当家靴底碾过她腰间香囊时,金丝银线绣的平安符正被烛火舔成焦黑。
铁链摩擦声里,她看见蝶儿腕间银链在墙上投出蛛网般的暗影,倒刺勾住的冰晶正缓慢融化,洇湿稻草的血迹像极了柔妃临死前攥着的并蒂莲帕子。
"公主...咳!"喉间的血腥气被三当家带着尸茧的手掌掐碎,翡翠的指甲抠进对方腕间溃烂的冻疮。
绣着八卦图的绢帕突然飘落,正盖住她腰间若隐若现的蓝鹊金步摇刻痕。
三当家低笑着咬开她襟前盘扣,腐鼠味的气息喷在锁骨:"那小娘皮倒是烈性,可惜破了相——"
瓦罐碎裂声裹着北风灌进厅堂。
二当家猛然攥住滚到脚边的酒坛,琥珀色液体正顺着青砖缝蜿蜒成蛇形。
东厢房传出的咒骂声清越如碎冰,惊得铁笼里的雪鸮炸开翎羽。
"尔等可知劫掠皇族该当何罪!"蝶儿的声音刺破喧嚣,腕间银链撞在铁栏上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她垂落的发丝间沾着暗格里的千年寒脂,冰晶融化的水痕蜿蜒过脸颊疤痕,竟像缀着条会发光的银蛇。
醉汉们哄笑着推搡二当家,有人踢翻了盛着鹿血的陶盆。
三当家从翡翠身上支起身子,阴恻恻盯着东厢晃动的窗纸:"二哥不是说那丑八怪中了迷魂散?"他指尖还勾着翡翠的杏色肚兜,八卦图绢帕却不知何时飘到了炭盆边缘。
二当家眯眼望着东厢窗棂上舞动的影子。
那抹纤薄的身形映在明瓦上,发间冰晶折射的幽光竟与记忆中柔妃跳祭舞时的银冠重叠。
他忽然抓起酒坛砸向起哄的喽啰,陶片崩裂声里混着冷笑:"疤是能盖住的。"
翡翠在剧痛中听见金属刮擦声。
三当家腰带上的玄铁令牌正压在她胸口的旧伤——那是去年中元节为护着蝶儿被刘皇后暗卫所刺的刀疤。
她盯着梁柱间垂落的蛛网,忽然发现某根银丝末端悬着粒红豆大的冰晶,里头封着的蓝鹊尾羽与柔妃金步摇上的如出一辙。
"放开她!"蝶儿的厉喝引燃了雪夜。
二当家甩开攀附在肩头的狐裘,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狼头刺青。
当他踩着满地陶片朝东厢走去时,月光恰好掠过他腰间晃动的骨哨——森白表面刻着的"辛卯"二字,正与翡翠香囊里符咒的朱砂字迹严丝合缝。
月光在青砖上割出锯齿状的裂痕,二当家踩过廊下冻僵的血迹时,皮靴碾碎了半截蓝鹊尾羽。
东厢房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哑了声,他眯眼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缠住铃舌,竟凝成个蜷缩的婴孩形状。
蝶儿背靠铁栏的剪影在窗纸上起伏如浪,腕间银链拖拽的碎冰正顺着砖缝爬向炭盆。
二当家抬脚踹开松木门的刹那,三片冰棱贴着耳际钉入门框,融化的水痕蜿蜒过他颈侧刺青,狼眼顿时洇出猩红。
"好个会咬人的雪貂。"他反手抹去冰水,指腹搓着锁骨处凸起的狼牙疤痕。
门扉撞击墙面的震动惊醒了梁上冬眠的蜈蚣,百足虫跌进蝶儿散开的发髻,却在触及冰晶的瞬间冻成琥珀。
蝶儿啐出口中残血,铁链哗啦缠上房梁垂落的麻绳:"豺狗也配穿人皮?"她指尖勾着半截金步摇,尖端沾着的千年寒脂正将麻绳冻成冰柱。
当二当家逼近时,她突然旋身踢翻炭盆,飞溅的火星在两人之间炸开星河。
"公主的礼数该重新教教。"二当家扯下狼裘甩向炭火,火星在貂毛间燃起幽蓝鬼火。
他靴尖碾过蝶儿裙摆时,发现冰晶融水竟在地面绘出八卦阵图,阵眼处凝结的冰珠正与他腰间骨哨共振嗡鸣。
翡翠的尖叫突然刺破雪幕。
三当家的狞笑裹着寒风从门缝挤进来,带着八卦图绢帕烧焦的味道。
蝶儿瞳孔骤缩,腕间银链猛地缠住二当家脚踝,冰霜顺着牛皮靴面疯长:"你们怎会有欧阳家的玄冰阵!"
二当家俯身时,锁骨处的狼头刺青突然渗出黑血。
他掐住蝶儿下巴的拇指擦过那道疤,冰晶碎屑竟在伤痕上拼出半枚凤尾纹:"二十年前柔妃用玄冰护心镜挡箭时,血也是这样冻在凤凰金钿上的。"他的呼吸带着腌渍雪莲的苦味,指尖黑血在蝶儿颈间画出扭曲的符咒。
瓦顶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积雪簌簌落满雕花窗格。
二当家颈后寒毛竖起,转头时只见月影中掠过半片残破的八卦幡,幡尾缀着的蓝鹊羽正与他十年前埋在雪原下的那枚一模一样。
铁链应声崩断,蝶儿趁机将金步摇刺向他咽喉,冰晶却在触及狼牙刺青时骤然炸裂。
"做我的压寨夫人,我带你看看柔妃冻在玄冰里的秘密。"二当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大的冻疮——溃烂的皮肉间嵌着半块雕凤铜镜,冰晶正沿着血管纹路开出霜花。
他腰间骨哨突然自鸣,声波震得梁间冰凌如暴雨坠落。
蝶儿后撤撞翻桐木箱,箱中滚出的胭脂罐摔出艳红冰花。
她摸到暗格里翡翠藏着的银剪,却见剪刃上的蓝鹊刻痕正与二当家铜镜残片严丝合缝。
窗外骤然刮起怪风,将烧焦的八卦帕啪地贴在窗棂,帕角朱砂符咒竟与骨哨"辛卯"二字拼成完整敕令。
铜镜寒光扫过房梁时,某根冰柱突然映出窗外倒挂的人影。
二当家解骨哨的动作微滞,耳畔掠过极轻的瓦片错位声。
他眯眼望向颤动不止的八卦幡,却未察觉蝶儿袖中滑落的冰珠正滚向门缝——那珠子核心封着半片蓝鹊羽,与二十年前柔妃咽气时攥着的冰魄如出一辙。
夜枭凄厉的啼叫撕开雪幕,东厢房的门扉忽然在风中自行闭合。
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投在八卦帕上,那朱砂符咒竟在墙面映出血色凤凰。
当二当家扯断蝶儿腰间绦带时,最后一粒冰珠在门槛处炸开,寒雾中隐约响起婴儿啼哭般的骨哨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