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地龙烧得太旺，玛瑙缨络贴着蝶儿后腰的薄汗微微发粘。
烈焰抽走她指间螺钿碎片时，拇指有意擦过她掌纹里未愈的月牙伤。
那些碎螺钿在烛光里泛着珍珠母的冷光，倒像是柔妃画像上剥落的胭脂屑。
"当年在欧阳山庄..."烈焰突然将半枚碎螺钿按在她锁骨凹陷处，冰凉的触感激得蝶儿猛然后仰，发间金累丝步摇撞在鎏金匣上发出清越声响。
那些银丝胎发突然从匣缝中钻出，蛇一般缠住她垂落的广袖，"救我的女子鬓角也贴着这样的螺钿。"
蝶儿感觉喉间漫开松子壳的涩味，就像那年除夕嬷嬷们往炭盆里撒松壳时蒸腾的气息。
她试图抽回被银丝缠住的衣袖，却见烈焰从玄色广袖里抖落个褪色的香囊——那分明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青鸾纹样，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王爷从何处..."她声音发颤，丹蔻掐进掌心渗出朱砂色。
暖阁外扫雪的竹帚声突然停了，翡翠带着笑意的"雪梨羹煨好了"被北风卷着掠过窗棂。
烈焰趁机用香囊穗子扫过她耳垂，陈年龙脑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十五年前红松林的火场里。"他手指抚过香囊烧焦的缺口，内衬露出的银丝竟与鎏金匣里的胎发缠绕成结，"柔娘娘把我裹在嫁衣里时，这香囊就压在我折断的肋骨上。"突然掀开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旧疤，烛光里竟与蝶儿脸上月牙状的伤痕如出一辙。
菱花镜中的红梅又落了两瓣，正巧盖住书页间"荧惑守心"的朱批。
蝶儿看着镜中自己散乱的衣带，忽然发现烈焰腰间螭纹玉佩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五彩缨络。
那些玛瑙珠子在地龙烘烤下泛着血色，倒映着碎玉镯里飘出的银丝。
"嬷嬷说这香囊早随母亲下葬了。"她突然伸手去夺，指尖触到香囊内衬冰凉的银丝。
那些细丝突然活过来似的缠住她手腕，与嫁衣上的金线绞成并蒂莲茎。
烈焰闷哼一声，掌心血珠滴在银丝上，竟烧出荧蓝色的火苗。
珍珠的脚步声恰时在廊下响起，翡翠端着掐丝珐琅盏的轮廓映在鲛绡帐上。
蝶儿慌忙将香囊塞进袖袋，缠着银丝的手腕却被烈焰按在《欧阳氏风物志》的书脊。
泛黄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焦黑的桃花瓣，正巧盖住她嫁衣上缺失的莲瓣。
"明日辰时三刻，西角门的青骢马..."烈焰突然贴着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染红了她颈侧月牙疤，"车辕暗格里藏着柔娘娘的螺钿妆奁。"他指尖划过她腕间缠绕的银丝，那些发丝突然发出幽蓝微光，将两人投在窗纸上的影子融成展翅的凤凰。
更漏声催到西更时，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乱响。
蝶儿望着镜中自己凌乱的发髻，发现烈焰不知何时将她鬓边金钗换成了焦黑的桃木簪。
那些荧蓝的银丝胎发正顺着簪子爬向她的耳坠，在菱花镜里织成半幅残缺的敕令符。
暖阁外传来福嬷嬷拾捡碎玉镯的叹息，老迈的声线里藏着二十年陈酿的酸楚："柔娘娘当年剪胎发时说过，这银丝缠的是..."北风突然卷着雪粒扑灭了两盏烛火，最后半句叹息碎在青砖地的冰裂纹里。
西更天的梆子声碾过琉璃瓦时，蝶儿腕间的银丝突然褪去幽蓝。
那些胎发如同活物般缩回鎏金匣，只在青砖地上留下几道水痕似的暗影。
烈焰的指尖还勾着她嫁衣的缨络，玛瑙珠子硌在掌心纹路里，像十五年前扎进血肉的桃花刺。
"西角门..."蝶儿突然攥住他玄色衣襟，松烟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菱花镜中映出她散乱的衣带正缠住螭纹玉佩，金线勾出的并蒂莲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朱砂红，"你若是诓我..."
烈焰猛地将她按在青玉案上，《欧阳氏风物志》的书页哗啦啦翻过泛黄的岁月。
他咬破舌尖将血珠抹在她锁骨处的月牙疤，荧蓝的光突然从伤口迸出："当年柔娘娘的血也在这里发烫。"案头红梅应声碎裂，花瓣落在两人纠缠的衣袖间，竟拼出半幅欧阳山庄的星象图。
五更梆子敲响时，蝶儿腕间突然传来灼痛。
褪色的守宫砂化作青烟，在暖阁地面凝成残缺的敕令符。
烈焰用银剪绞下她一缕发丝，与香囊里焦黑的银丝缠成结："当年你母亲用胎发结绳救我，如今..."他话音被珍珠的叩门声打断，小丫鬟带着晨露的裙裾扫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天光初绽时，翡翠正端着铜盆穿过游廊。
她惊见蝶儿披着猩红斗篷立在西角门，霜雪凝在睫羽上像碎钻。
青骢马突然仰颈长嘶，车辕暗格弹开的瞬间，螺钿妆奁里飘出的银丝胎发缠住了赶车人的斗笠。
"王爷？"蝶儿扯落斗笠的手僵在半空。
烈焰玄色劲装上的螭纹沾着晨露，掌心的旧疤正巧贴住她腕间新伤："说好扮作马夫。"他故意用北地口音说话，呼出的白气染花了车帘的璎珞穗子。
马车碾过结冰的官道时，蝶儿突然发现妆奁夹层藏着半幅敕令符。
泛黄的帛书浸着松烟墨，与烈焰后颈隐约露出的刺青纹路如出一辙。
她正要开口，车外突然传来福嬷嬷的惊呼。
老嬷嬷捧着碎玉镯追出宫门，发间的点翠蝙蝠簪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午时三刻前回来！"福嬷嬷的喊叫被北风撕碎，"春风楼今日有..."后边的话被突然加速的马车碾过，翡翠色的车帘卷走了最后几个字音。
未时二刻，珍珠颤抖的指尖几乎捏碎茶盏。
她望着空荡荡的暖阁，鎏金匣里飘出的银丝正勾住梁间的蛛网。
翡翠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杏黄裙摆沾着泥雪："春风楼的鸨母说...说王爷包了整座藏香阁！"
菱花镜突然裂开细纹，蝶儿扯断的玛瑙璎珞砸在青砖上。
那些滚落的珠子在地面拼出"荧惑守心"的星象，碎玉镯里的银丝突然如活蛇般扭动。
她抓起妆奁里的敕令符就往门外冲，猩红斗篷扫落了案头所有《欧阳氏风物志》。
"备玄色马车！"蝶儿的声音像淬了冰，腕间未愈的伤口突然渗出荧蓝血珠，"让府兵扮作商队跟着。"珍珠递上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时，暖阁外的红梅突然全数凋零。
西角门的老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正巧盖住车辙印。
蝶儿望着春风楼方向升起的青烟，突然将敕令符按在渗血的伤口上。
幽蓝火焰窜起的刹那，十里外青楼的鎏金牌匾突然裂开细纹。
春风楼前的石狮子上结着冰凌，盈盈攥着千凌的袖口往人群里躲。
卖绒花的娘子们突然一窝蜂涌向正门，五色丝绦缠住了她们的斗篷。
千凌的傩戏面具被挤歪的瞬间，楼内突然传出龟奴的吆喝："贵人包场了！
闲杂人等..."话音未落，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同时晃动，盖住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