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门前乱作一团时,蝶儿的玄色马车正碾过结冰的御河。
腕间荧蓝血珠浸透敕令符,在幽蓝火焰中化作三只流光雀鸟,穿过漫天凋零的梅瓣为她引路。
她扯断车帘流苏系住渗血的手腕,金线在皮肉里游走的疼痛让她想起柔妃宫那架总在深夜呜咽的织机。
"三姑娘当心!"珍珠突然拽住她衣袖。
车辕擦着老槐树转急弯,断裂的枯枝扫落傩戏面具,露出蝶儿左脸蜿蜒至脖颈的疤痕。
她抓起马鞭翻身跃上侍卫牵来的乌云驹,那些在深宫里被《女则》束缚的裙裾,此刻化作猎猎作响的猩红披风。
青楼前的混乱己近失控。
盈盈的织金斗篷被五色丝绦缠成茧蛹,千凌的傩戏面具歪斜着露出半张煞白的脸。
卖绒花的娘子们突然齐声唱起《采菱曲》,尖锐童谣混着冰凌坠地的脆响,竟将两位王妃往春风楼侧巷逼去。
"让开!"
乌云驹铁蹄踏碎灯笼投下的光斑,蝶儿扬鞭抽断缠住千凌的丝绦。
银丝手镯突然发出琴弦震颤般的嗡鸣,那些散落的丝绦竟如活物般钻入地缝。
人群在惊呼中散开,有个戴青纱帷帽的娘子转身时,露出裙摆下绣着双头蟒的宫鞋。
"你们怎么敢..."蝶儿勒马时突然噤声。
她看见春风楼鎏金牌匾的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像极了母亲临终时浸透锦被的羊水。
腕间伤口再度涌出荧蓝血珠,坠地时竟化作跳动的磷火,沿着青砖缝隙烧出星宿纹路。
千凌扯下面具摔在地上:"星月说今夜要与御史台议政,结果侍卫来报..."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盈盈手臂,"姐姐你闻,这哪是寻常脂粉香?
分明是南诏进贡的龙髓香!"
"三位殿下确在此处。"蝶儿突然用染血的敕令符贴住牌匾。
那些暗红液体突然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半幅《春山行猎图》——正是去岁秋狝时,三位王爷合力献给皇帝的寿礼。
碎玉镯里的银丝突然绷首,指向三楼某扇雕着并蒂莲的轩窗。
盈盈颤抖着从荷包摸出块玉佩:"方才混乱时,有个小丫头塞给我的。"羊脂玉上赫然刻着星月王爷的私印,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像极了钦天监夜观星象时用的辰砂。
春风楼里突然传来琵琶裂帛之音。
蝶儿摸出三枚金瓜子塞给老鸨,指尖触到对方掌心时猛地顿住——那保养得宜的肌肤上,竟有宫中尚仪局特供的凤仙花蔻丹。
蝶儿将染血的金瓜子按在老鸨掌心时,脂粉香里突然窜出缕苦杏仁味。
她瞥见老鸨耳后贴着块指甲盖大小的膏药——正是尚药局特制的玉容散。
这个发现让腕间血珠突然发烫,在银丝手镯上烧出幽蓝纹路。
"妈妈可曾见过三位贵客?"蝶儿用帕子掩住渗血的掌心,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
二楼传来丝竹裂帛声,有盏琉璃灯突然坠落,在她们脚边溅起星火。
那些迸裂的碎片里,竟映出星月王爷腰间的螭纹玉佩。
老鸨用团扇遮着半张脸笑:"姑娘们都在西厢伺候贵人们..."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蝶儿腰间锦囊,金丝绣的并蒂莲突然绽开道裂口。
两粒碎银从裂缝滚落,正掉进老鸨绣着合欢花的鞋尖。
千凌突然攥住盈盈的披帛哭道:"星月说今夜要核验户部账册..."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女诫》书页折痕滴落。
那些在深宫里背了千百遍的训诫,此刻化作青砖上跳动的血梅。
蝶儿突然解开披风系带,内衬暗袋里滚出三枚金裸子。
这是去年生辰时皇帝赏的吉金,本该嵌在柔妃留下的长命锁里。
老鸨眼睛倏地发亮,团扇坠着的流苏穗子扫过金裸子时,竟带起阵带着檀香的阴风。
"三位爷在...在天字阁看胡旋舞呢。"老鸨突然压低声音,发间金步摇撞出清脆响。
有只碧眼黑猫从她裙底窜过,尾巴扫过之处,青砖上凝结的冰霜竟化作血色符咒。
蝶儿腕间银丝突然绷紧,勒出串血珠渗进青砖缝隙。
盈盈颤抖着摸出块帕子,上面绣着的交颈鸳鸯己被泪水晕染:"星月说过...说过..."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角落的玉兰花纹里渗出暗红血丝。
那些在深夜里为夫君抄写的祈福经卷,此刻化作喉间腥甜的铁锈味。
蝶儿突然抓住老鸨手腕:"带路。"她故意露出腕间荧蓝血珠浸染的敕令符,那些跳动的幽火在对方瞳孔里映出妖异纹路。
老鸨保养得宜的面皮突然抽搐,发髻间插着的银簪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穿过垂着茜纱的回廊时,千凌的织金裙摆突然被什么勾住。
她低头看见廊柱雕着的飞天像正攥着片碎帛——正是星月王爷朝服上的螭纹补子。
盈盈突然捂住嘴,她嗅到空气里漂浮的龙涎香,那是御前奏对时才会用的贡香。
"姑娘们且在此处稍候。"老鸨推开雕着并蒂莲的槅扇门,鎏金香炉突然腾起三尺高的青烟。
蝶儿看见烟雾里凝结出半张美人面,左眼下泪痣与柔妃留下的画像分毫不差。
血珠在银丝手镯上疯狂跳动,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马鞭。
雅间内八宝架上摆着对翡翠貔貅,盈盈突然踉跄着扶住案几——那对镇纸分明是去岁千秋节时,星月王爷亲手献上的寿礼。
千凌颤抖着抚摸案上未干的墨迹,宣纸上凌乱写着的,竟是她们大婚时的合婚庚帖。
蝶儿突然用染血的敕令符贴住窗棂,那些暗红液体在符咒下沸腾,渐渐显出半幅星象图。
她认出这是钦天监上月奏报的"荧惑守心"异象,而星图中央的裂痕,正对着她脸上蜿蜒的疤痕。
鎏金博山炉突然倾倒,香灰在地面蜿蜒成符咒纹路。
蝶儿瞥见老鸨绣鞋边缘沾着的辰砂,那抹刺目猩红与钦天监观星台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窗外飘进片燃烧的梅瓣,在触地瞬间化作跳动的荧蓝磷火。
雕花槅扇推开刹那,鎏金错银的暖阁里浮动着奇异的甜香。
老鸨殷勤撩起十二幅鲛绡帘幔,露出整面嵌着螺钿的檀木墙,那些贝母拼出的百子图在烛火下泛着诡谲虹光。"姑娘们快请,奴家这就唤人上茶。"她说话时腕间三对翡翠镯叮当作响,方才收金裸子用的荷包在腰间鼓出可疑棱角。
蝶儿用指尖案上青瓷盏,盏底竟刻着尚宫局才有的双凤纹。
盈盈突然攥住她袖口,织金护甲隔着衣料刺得人生疼:"你说他们当真只是看舞?"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颤如风中秋叶,倒映在茶汤里的面容比去年冬祭时消瘦许多。
"姐姐莫慌。"蝶儿覆住她冰凉的手背,瞥见老鸨正将金裸子塞进墙缝。
那处暗格边缘残留的朱砂痕迹,竟与钦天监观星台石阶上的如出一辙。
腕间血珠突然在银丝手镯上烧出焦痕,疼得她险些碰翻案头玉雕的莲花香炉。
千凌突然用银簪戳破茶盏里的浮沫:"若真清白,为何要撒谎说在御史台?"她簪头坠着的红珊瑚珠子撞在青瓷上,碎成满地血滴般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