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西马路"春风得意楼"己飘出碧螺春的清香。程墨白指尖着青瓷盖碗，突然听见二楼雅座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当心！"他箭步冲上楼梯时，正撞见茶博士瘫倒在满地碎瓷中。死者双手紧攥着半块青花瓷片，眼睑处泛着诡异的孔雀蓝色泽。林清和蹲身查看茶渍："茶汤遇银针变黑，但这不是砒霜——"
她突然用镊子夹起瓷片边缘的釉料，紫外线灯下竟泛起磷火般的幽光。程墨白用放大镜细看断裂面："明代青花的苏麻离青料不该有这种结晶纹，这釉里掺了铀盐！"
跑堂战战兢兢呈上账簿："这是虹口商社上月订的八十件仿古瓷，说是要运往长崎的茶道交流会。"程墨白注意到账册边缘的茶渍，竟与死者手中瓷片的开片纹路暗合。
"快查封库房！"林清和突然捂住口鼻，她手中的盖碗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裂纹，釉面正渗出靛蓝色水珠。程墨白挥刀斩落她半幅旗袍下摆，沾到液体的布料瞬间碳化成灰。
广慈医院解剖室，无影灯将死者胸腔照得森白。林清和用骨钳夹起一片肺叶："肺泡全被硅酸盐晶体刺穿了，凶手在瓷胎里混了石棉纤维。"她忽然用探针拨开气管处的血痂，露出芝麻大小的金属颗粒。
"钨钢轴承碎屑。"程墨白对着光源转动颗粒，"只有日本造的精纺机才会用这种合金，看来瓷窑里藏着现代化工艺。"
他们赶到南市老城厢时，青花瓷作坊的龙窑还在吐着黑烟。七十岁的把桩师傅掀开窑门，突然被窜出的蓝火燎焦了眉毛。"作孽啊！"老人指着窑变后的瓷胎，"这哪是钧红釉，分明是人血沁的！"
程墨白用火钳夹出件未完工的梅瓶，瓶身赫然嵌着半枚指纹。林清和将石膏倒进窑炉缝隙，脱模后竟显出齿轮装置的印痕。"有人在窑温达到1280度时自动投放放射性物质，利用高温让铀盐与釉料融合。"
法租界巡捕房的地下证物室，二十八箱青花瓷在黑暗中泛着磷光。程墨白突然用锤子敲碎乾隆官窑仿品，瓷片夹层里飘出张德文图纸："威廉皇帝学会的辐射实验记录，他们想用瓷器当放射源载体！"
"难怪要定制茶具。"林清和将盖碗碎片拼成半球形，"这些瓷器组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伽马射线发射器，喝茶等于慢性自杀。"
窗外掠过黑影，程墨白甩出裁纸刀钉住飘落的宣纸。泛黄的纸上拓着窑神庙碑文，某处朱砂批注突然刺痛他的眼睛——"大正十二年，沈墨斋在此监制钧窑祭器"。
暴雨骤降时，他们冲进闸北废弃的窑神庙。残缺的窑神童宾像后，程墨白摸到用金刚砂写的密码："戌时三刻，釉火同归。"
虹口日本商社的地下室，三百只瓷瓮正在传送带上缓缓移动。穿白大褂的技术员往釉料桶倾倒粉末，墙上的《支那古陶瓷辐射改良计划》赫然盖着海军情报处的菊花纹章。
"用祭红釉掩盖钴60的辐射色变，真是完美的伪装。"留着小胡子的社长转动菊花怀表，"当那些军阀把瓷器摆进书房时...滴答。"
突然所有瓷瓮开始剧烈震动，釉料从裂缝中喷射而出。程墨白踹翻通风管跳下来，手中火把照亮瓮身暗刻的"宁为玉碎"字样。"没想到吧？沈大师早就在瓷胎配方里加了氧化锑，遇到辐射物质就会自爆！"
林清和趁机将硼酸溶液倒进釉料池，沸腾的液体瞬间凝固成蓝色结晶。社长拔出武士刀劈向青花瓷龙纹大缸，飞溅的瓷片却在他脸上割出放射状血痕。
"你们永远不懂..."他跪在满地釉彩中喃喃，"这不是毁灭，是让支那艺术在辐射中永生..."
晨曦染红龙华塔时，程墨白站在窑神庙遗址前。老把桩师傅将沈墨斋的骨灰混入新制的釉料，熊熊窑火中，一件霁蓝釉梅瓶正渐渐成型。
"这才是真正的窑变。"老人用铁钩取出梅瓶，釉面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当年沈老板故意烧裂祭器，把掺了镭盐的釉料全封在窑床底下。"
程墨白抚过瓶身暗刻的《瘗鹤铭》，突然在"华亭"二字间摸到凸点。撬开夹层，泛黄的《天工开物》残页飘落，边沿用血写着二十八处辐射点坐标。
外滩海关钟声响起，黄浦江面掠过一群白鹭。林清和将梅瓶浸入江中，铀盐溶出的瞬间，江水竟显出千里江山的轮廓。
"您看见了吗？"她对着晨曦举起湿漉漉的瓶身，"沈先生，这才是永不褪色的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