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歌在颠簸中恢复意识时,西肢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穿。她试图睁眼,却发现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寒意顺着脊骨蛇行而上,连呼吸都带着霜雾。耳畔传来铁链相撞的清脆声响,手腕处玄铁镣铐的纹路硌进肌肤——那是九重莲的图腾,唯有前朝皇室死牢才会用这等阴毒刑具。
"你比哀家预想的醒得早些。"
苍老的声音裹着沉香气息飘来,虞清歌瞳孔骤缩。这声音...分明是薨逝月余的太后!
素白屏风后传来轮椅碾过玉砖的声响,金丝昙花纹样的帐幔被骨节嶙?的手掀开。老妇人半边脸爬满蜈蚣般的烧伤疤痕,另半边却莹润如少女,脖颈处蜿蜒的缝合线渗着黑血,仿佛将两具尸首粗暴拼接。她膝头蜷着只白猫,琉璃色的竖瞳与虞清歌额间朱砂痣如出一辙。
"很意外?冷宫那具焦尸不过是替身。"太后抚摸着白猫,指间红宝石戒指映出妖异血光,"移魂蛊需至亲血脉温养,好在沈明那老东西藏了个女儿..."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竟在寒玉床上绽开朵朵墨莲。
虞清歌挣动铁链,腕间金针随动作没入经脉。这是沈家古籍记载的"封脉针",三针锁魂,七针断命。前世她曾在冷宫砖缝里找到半卷残破毒经,此刻那些晦涩咒文突然涌入脑海——以血为引,可破万蛊!
"萧景琰率军破了天门关,此刻正往地宫来。"太后转动轮椅,寒玉床轰然翻转。下方冰窖陈列着近百具冰棺,每具都封存着与虞清歌容貌相似的女子。最深处的水晶棺中,无头女尸颈间虎符与她怀中玉佩严丝合缝。
"猜猜看,当他发现心爱的女子不过是哀家培育的蛊人..."太后指尖划过冰棺,霜雾中浮现幻象——沙海战场,萧景琰抱着"虞清歌"的尸身仰天嘶吼,却没看见怀中人后颈的金丝昙花印记。
虞清歌咬破舌尖,血腥气激得意识清明。血珠顺着锁链滴落,寒玉床上的九重莲纹路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方沾血的砚台,砚底刻着"以血饲蛊,万劫不复"。
"娘娘谋划半生,就为这副残躯?"她故意激怒对方,腕骨在金针上狠狠一蹭。鲜血浸透玄铁镣铐,冰棺突然发出龟裂脆响。
"残躯?"太后暴怒拍碎轮椅扶手,脖颈缝合线崩开黑血,"待哀家换上你的身子..."话音未落,膝头白猫突然厉声尖叫,利爪撕开她腐烂的半边面皮。
地宫开始震颤。虞清歌的血己染红整张寒玉床,冰棺女子们的朱砂痣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毒雾。这是沈家失传的"千丝引",百名至亲血脉为祭,可诛邪祟!
"不可能..."太后脖颈冒出青烟,少女般的半边脸皮肉翻卷,"移魂蛊明明..."
"娘娘可知何为蛊皿反噬?"虞清歌挣断锁链,染血指尖按在太后天灵穴。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六岁那年高烧濒死,父亲彻夜跪在祠堂;十二岁及笄礼上突然呕出的黑血;冷宫大火时心口莫名的灼痛...原来这具身体早被炼成活蛊!
地宫穹顶开始坍塌。冰棺中的女子们齐齐睁眼,百道猩红目光如利箭穿透毒雾。太后发出非人的嚎叫,拼接的身躯在血咒中化作沸腾的黑水。白猫跃上虞清歌肩头,琉璃瞳中映出地宫深处缓缓开启的青铜门——门后是望不到尽头的玄甲,每具铠甲心口都嵌着狼头符。
"快走!"
萧景琰的喊声撕开混沌。他玄铁重甲上满是毒液灼烧的痕迹,手中长剑滴落靛蓝色血液。身后亲卫正与药人死士缠斗,那些本该在鸣沙山灰飞烟灭的怪物,此刻眼窝里竟开出血色昙花。
虞清歌被拽进熟悉的怀抱,萧景琰的心跳震得她耳膜生疼。白猫突然跃向青铜门,爪尖在玄甲上划出火星。最前排的铠甲轰然跪地,露出胸腔中跳动的蛊虫——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狼骑,用沈氏血脉喂养的活尸军队!
"抱紧我。"萧景琰挥剑斩断追兵,剑气掀翻三具药人。虞清歌趁机将染血的玉佩按在青铜门上,沈氏图腾逐一亮起,万千弩箭从墙缝中暴射而出。这是父亲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符咒,原来早料到今日之劫。
逃出地宫时,落日正沉入鸣沙山。虞清歌颈后突然灼痛,铜镜映出妖异的昙花印记——太后最后的诅咒。远处玉门关方向升起十二道狼烟,突厥金狼旗与萧景煜的龙旗并立如毒牙,而他们脚下,沙海中隐约浮现血色阵图。
"那是...歃血阵?"萧景琰剑眉紧蹙。阵眼处跪着数百俘虏,看服饰竟是玉门关守军的家眷。阵图中央的祭坛上,萧景煜手持沈沅的头骨,正在举行某种邪祭。
虞清歌摸向怀中虎符,却触到冰冷的金属。白猫不知何时叼来半卷羊皮,上面赫然是先太子笔迹:"若至绝境,以血启棺。"她突然明白冰窖深处那具无头女尸为何要佩戴虎符——沈沅的残魂,才是启动狼骑的真正钥匙。
"去关帝庙。"她扯下染血的发带系在萧景琰腕间,"那里有先太子留的..."
破空声打断话语。淬毒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萧景琰旋身将人护在怀中。虞清歌看着他后肩绽开的血花,突然想起前世冷宫那个雪夜。原来兜兜转转,他们始终逃不过以血为祭的宿命。
"抱元守一!"
苍老喝声炸响,白毅将军率残部杀出血路。老将军左臂己失,断口处缠着浸血的《戍边图》残卷。图中祁连山的雪不知被谁染红,隐约可见三个并肩而立的身影——正是先太子、白毅,以及...青年时期的虞谦!
虞清歌喉间涌上腥甜。父亲书房那幅被她临摹过千百次的《戍边图》,原来缺失的第西人正是自己!记忆如拼图般完整,六岁那年父亲执笔教她画梅时,笔锋走势与阵图上的歃血纹路严丝合合...
"开阵!"
萧景煜的怒吼震动沙海。俘虏们的鲜血汇成溪流,沈沅头骨泛起幽光。虞清歌颈后昙花印记突然灼烧,白猫厉叫着扑向祭坛。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中,那具无头女尸竟从地底破土而出,徒手撕开了萧景煜的胸膛!
"殿下...阿沅来迟了..."
女尸捧起自己腐烂的头颅,轻轻按在沈沅头骨上。万千冤魂的呜咽声中,玉门关城墙轰然坍塌,蛰伏二十年的狼骑终于睁开猩红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