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晴如洗,春日艳暖又正值朝廷休沐。一早勤政殿的殿前就挤了三个宫的伶俐大宫女。
“刘公公,您就帮我通传一下,今天中午陛下要不要去如意殿用膳?”
“昭容特地招了卢家自己的厨子,就做陛下小时就爱吃的芙蓉肉。”
“刘公公,是我先到的…”
“陛下前几日说要去陪三公主,玉珍宫里都备下了早春的水果菜蔬。您能不能要请陛下示下,是否今日过去?”
“陛下昨日说了,今日要去秀仪殿陪甄容华用膳,这怀孕之人心情好些,腹中的龙胎才稳当。”
这宫中礼仪教养自然是好,宫女们也都娇声细语,可刘德兴的脑袋还是有些大。
他只得连连摆手,给大宫女们板起了面孔。
“你们仨都是主子身边一等一的伶俐人儿了,怎么也不晓事?”
“咱们陛下向来是不爱下指示,心随意动,想去哪就去了。”
“行了,行了,都回去,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这陛下不去,难道你们主子就不吃饭了?”
“陛下好不容易休沐,这会又召了臣子在单独议事呢,可没闲着。”
三个宫女互相看看,见实在无法,也只得一步三回首的回宫去。
刘德兴这才抱着手臂,看看日头,喃喃道“陛下这一议事,少说又得至少半天。”
果然待日头正值中天,萧辛才送走了户部尚书和侍郎们,揉了揉额头,唤道
“小德子。”刘德兴赶紧应声,躬身进殿。
萧辛本想传膳,忽又想到昨天的确答应了甄影,要陪她用午膳。
正好今日与大臣相商之事,也可问问她的意见,甄影的才学,哪怕在前朝也不输男儿。
“摆驾秀仪殿吧。”
刘德兴马上派了腿脚快的小太监,先去秀仪殿通报。
只是,陛下今日与甄影的午膳用的时间,却有些久。
两人将伺膳的宫人都赶了出来,似是有亲密话儿要说。
可等萧辛从秀仪殿中出来时,脸色并不太好。
刘德兴暗忖“这甄容华一向得圣心,这谈谈情吃吃饭,咋还惹着陛下了”
陛下没有提,他刘德兴自然只管当自己的差。
萧辛带着刘德兴一行脚步匆匆,正准备回勤政殿,行至御花园附近,这才发现今日这花园之中人特别少。
【可笑。】
【这些人,还不如旺财知晓朕之意。】
萧辛想到昨日之事,让刘德兴在前带路,往椒兰院而去。
而秀仪殿内,甄影却坐在餐桌前没有移位,眼中正垂下泪来。
大宫女佩兰只得上前劝慰“容华,你这怀着身子呢,陛下不是只来陪您用膳了吗?”
“这阖宫上下,没有比您更得圣心的了。”
甄影眼角含泪,嘴角带着讥讽“得圣心?不过是我之前曲意相迎罢了。今日不过是与我政见略有不合,他便给我甩脸子,你都知道我怀着身子呢!”
佩兰一听她这话面色微变,立即去关上了房门。
“容华,您小心隔墙有耳,这怨怼陛下的话,若是被卢昭容知晓,又不知要怎样伤您”。
谁知甄影却愈加伤怀“是,那卢璇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去。他呢?他可曾出手护过我!”
佩兰大惊失色,赶紧上前环住甄影,小声提醒
“您和我私下说说便罢了,千万不要传入他人之耳。”
甄影伸手也回抱住佩兰,没多久佩兰便觉着衣服濡湿——
卢昭容出手加害主子,皇后只是敲打了其爪牙,而陛下却连卢昭容半点都没有处罚,只让她对上卢昭容多加小心,多用心计……
怀孕之人本就更为敏感,想必甄影己积攒了多日的委屈。
佩兰声音压的极低“容华,陛下……不是一般的丈夫。他不可能像普通丈夫回护妻子那样,真正回护您。”
“宫妃是妻妾……也是臣子。”
“如果把陛下想做您的上官,是不是会心情好些……”
甄影却抬起一张泪脸,“可他明明说过,说我与众人不同,说我才学过人,定能与他琴瑟相合。”
“可我与他相合时,他的确欢喜。我被人害时,他却从不出现。与他一有不合,他便弃我而去。这算什么?他真的没有心吗?”
佩兰将甄影搂的更紧了些,心中愁云密布。
帝王之爱向来稀薄,主子若参不透,在这宫中如何能生存下去?
…………
这位帝王现在立于另一个宫妃门前,眉头紧拧——
若不是萧辛亲自驾临,他竟不知,这大夏皇宫之中,还有妃嫔住的如此寒酸破败。
两扇院门,都是略略歪斜着的,檐下青瓦有一半缺片少角,墙皮斑驳似碎瓷。
只是虽然如此残破,却不显脏污,显然是有人时时擦拭。
“小德子……”
“奴才在!”
刘德兴心中也打起鼓来,这又是哪位太监总管干的好事,敢让陛下贵脚踏贱地。
陛下估计此生,都未进过这样的屋子吧!真是头砍的还太少了!
萧辛的脸上己似有寒霜,身形凝滞不前。
【朕的旺财和宫妃,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钱明,办的好差事啊!】
刘德兴见状,正要按规矩呼传,萧辛却挥挥手制止。
在这种地方,他就不要摆皇帝架子呼传圣驾了,皇帝自己都嫌羞的慌。
刘德兴只得自己亲自上前,伸手敲敲木门。
“吱—呀—”
木门颤颤巍巍被打开,露出一张大宫女的脸。
萧辛抬眼,却发现这个宫女略有眼熟。此时巧心与身后的木兰己纳头拜倒,口中请安。
萧辛只思考片刻,便一口道出巧心的名字。
“都起来吧。你……是潭太妃殿里的巧心,后来去了如意殿。”
巧心并无惊讶之色,缓缓起身微笑回道:“是,陛下您还是以前一样,对人过目不忘。”
“选侍不知您此时驾到,我去通知她来接驾。”
萧辛却略略摇头,“别麻烦了,这小院……以后也别摆接驾之仪了。”
巧心与木兰环顾西周,心中都己然明白过来,却只笑着垂首,并不多言诉苦。
萧辛走入院中,只见正房大门紧锁。想必她们平日住的是东厢房,庭院之内青砖虽有破坏,但打扫的极为干净,一丝杂草皆无。
廊下一道原本浆洗衣物的废弃石槽,养着几尾红绫鱼,寥寥绿萍伴圆心莲浮在水面。
沿着廊沿一溜旧陶坛己有凤眼叶生新芽,更有野薄荷与金线叶。
东厢房门边放着一个竹编的扁篮,里面垫着干净松软的垫子,应是旺财休息的小狗窝。
狗窝边上还有小小竹箱,里面放的都是狗儿的竹球,牙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