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婕妤听见许袖月要为她陈情时,才伏倒在地,痛哭到全身颤抖。
无论什么原因,徐月怡,谢姝好是她在宫中除许袖月外最亲密的姐妹。
两人双双惨死在她面前,这样的巨痛,她如何能承受的了?
许袖月垂眸沉吟,尽力扩大着自己的五感与信息素的感知力。
此内殿中所有人,情绪都是悲痛、愤慨、困惑,并无一人有异常。
现在她要尽快确定真正的毒源。
“臣妾想去近前,检验下酒具。”
萧辛沉默片刻,继而声音中终于带上一丝温度,“你怀着身子,自己小心。”
许袖月轻移脚步,与鲁作南走近正殿设席之处。
沈贵嫔仍抱着徐月怡的尸身呜咽痛哭,见许袖月走来,泪眼中带着一丝困惑。
许袖月对她点了点头,此时并不是安慰她的时刻。
萧辛也安排御前的人,要将沈贵嫔带走。
“沈氏,你去徐淑妃的殿中去……带好璟儿。”
沈贵嫔此刻心己碎成万片,却要一片片再拼回去。
她取出帕子,擦净了徐月怡唇边的污物,整理了她的发髻。
像徐月怡小时哄她时一般,在她的额间留下一吻,才踉跄起身,
徐月怡还留下了萧瑞璟,她自己也有三公主萧珏珍。
沈贵嫔跪下对着萧辛行了一礼,嘶哑着声音哀求。
“臣妾现在就去姐姐殿中……臣妾求陛下,为姐姐报仇。”
“无论是谁,臣妾要他们血债血偿!”
刚到酒席近前,许袖月就己打倒的酒盏中闻见那股苦杏仁味。
“苦杏仁味,的确是钩吻毒。”
她蹲下身来,取出自己身上干净的帕子,拿起酒盏,稍稍贴近自己。
这样的距离,她的眼力与嗅觉己然可以判定,酒有毒,盏却无毒。
毒,的确是酒水中带来,而不是谢德嫔殿中的酒具带毒。
放下酒盏,许袖月垫着帕子,双手举起酒坛——
不消片刻,她眸色便沉了沉,转头问向采月:
“这酒是何处而来,来时就用这小坛装好的吗?”
“这酒坛是你亲自从茹华殿取来吗?中间可有谁过手?”
采月心头急跳,赶紧回话:
“梨花白此酒是我们进宫时就带来,我们甄婕妤自己己经饮过这酒水,不可能有毒,所以婕妤才敢放心取用给娘娘们。”
“不过,我们带来的是大坛,这小坛奴婢去殿中取酒时,茹华殿的宫人分装好,拿给奴婢。”
许袖月此时基本己经断定下毒之人,她急急说道:
“茹华殿中何人过手这个酒坛,你报给鲁作南,速速拿人!”
采月双眼圆睁,心头急跳。
“这小坛子是……是殿中的明静取给奴婢。”
鲁作南先不过问原因,立刻挥手召来两个太监,奔往茹华殿捉拿明静。
萧辛闻言也走到近前,鲁作南这才微微躬身。
“婕妤……可否为奴才解惑?为何判定取坛之人有问题?”
许袖月将酒坛举到鲁作南面前,鲁作南接过坛子再次细细打量。
“此坛,就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鲁作南此时己然发现问题所在,“这坛中酒水的确无毒,可是这坛子……”
许袖月取出新帕子擦了擦手,压下胸口恶心之意。
“坛中酒水无毒,酒坛的内壁也无毒。”
“毒,藏在这坛口一圈。”
萧辛与鲁作南瞬间明白过来,鲁作南轻轻摇头。
“此局甚是狠厉!今日三位娘娘无论要喝梨花白还是杜康酒,只要用这个小坛分装,那必定就会中毒。”
许袖月声音低哑,“是,而且小坛中酒水无毒,只有经由坛口向酒盏倾倒,才会沾染上毒。”
“这就造成了,密殿之中也可杀人的障眼法!”
甄影闻言己经在地,果然是她殿中之人有问题!
“不……不……月怡!姝好!是我害了你!是我……”
她因为今日要吃中药补身,便没有饮酒,这才逃过一劫。
是她,是她间接害死了徐月怡与谢姝好,害死了两个对她毫不设防的姐妹。
甄影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原谅自己。
许袖月抚着胸口,微微抬起头,平抚此时翻滚的情绪,让头脑急速运转。
明静,就是余晚照放在甄影身边的那颗擅用毒的钉子。
就是她在甄影的口脂下毒,使得甄影小产。
如今这颗钉子,变成了一柄巨大的斩刀。
这一刀——
斩尽萧辛几年来后宫的布局,将权臣的高位妃嫔几乎一网打尽。
徐淑妃、谢德嫔惨死,甄婕妤必定受罚。
可余家也是萧辛最亲近的臣子,她为何要做出这样损害权臣派系之事?
她残害甄婕妤的胎,还可以说是争风吃醋,要争为陛下产子的殊荣。
可如此铤而走险也要与萧辛为敌,余晚照究竟想干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人?
许袖月此时没有去安抚痛哭的甄影……
她的信息素嗅探到,萧辛此时心中的悲痛,抑郁比甄影更甚。
只是他无法痛哭,甚至无法开口。
许袖月抬眼看向萧辛,见萧辛脸上寒冰密布,双手手指蜷曲的更厉害。
她缓缓走近萧辛,在宽袖下伸出双手,慢慢将萧辛的右手握住。
纤柔但带着生机温暖的小手,覆上骨节分明的微微颤抖的大手。
萧辛的佛珠串,轻轻摇晃在两人相握的双手之上。
许袖月微微用力,仿佛这样可以给萧辛带来力量。
“陛下,节哀。”
萧辛心头盘旋的寒意,裂开一丝缝隙。
他和许袖月携手走到了右厢房无人处,年轻的帝王,抬眼布满血丝的眼。
“谢怜玉七天前失踪,他绝笔信中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朕照拂他的妹妹。”
“徐北辰几个月前才从儋州回京,现在又为朕奔赴江南办差。”
“他们的女儿、妹妹在朕的后宫之中,香消玉殒。朕……怎么跟他们交待?”
“徐月怡,谢姝好她们自小便己定下要入宫,她们的一生,本可以策马扬鞭姿意潇洒,也可以挥毫泼墨青史留名。如今却落得二十年华便横死……”
“是朕,没有保护好她们。”
“是朕……无能。”
许袖月并不能开口替任何人原谅,她何尝没有愧疚。
如果她一早提醒甄影提防明静,如果她今日跟着一起来了……
殿外脚步响起,慎刑司的太监匆匆来报。
“陛下,茹华殿宫女明静……己经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