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上海交通大学
程述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手指死死捏着那页被红蜡笔涂改的论文草稿。
“这不可能……”他声音发抖，指甲在纸面上抠出几道痕迹。
那是他熬了三个月的金融模型，现在却被人用红笔狠狠划掉，角落还画了个刺眼的叉——像是对他整个人生的否定。
“程师兄？”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程述猛地将草稿塞进怀里，转头看见一个扎马尾辫的姑娘站在光影里，怀里抱着一束沾着水珠的栀子花。
“Lucas？”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姑娘——程述的妹妹卢小雨，笑嘻嘻地把花塞进他手里：“路过花店，老板非要送我。”
程述闻到了花香里混着的药味。Lucas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上总带着硝酸甘油的味道。
“你少骗人。”他扯了扯妹妹的书包带，“又是用饭票换的吧？”
Lucas吐了吐舌头，忽然压低声音：“哥，顾教授那个模型……我有办法证明是你先做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扉页上赫然是顾父的签名。
“你偷的？！”程述脸色骤变。
“借的！”Lucas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角落的日期，“你看，他上个月还在研究基础公式，而你的模型上周就完成了。”
程述的手指悬在纸页上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顾父的笔记里，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草莓。
“这是……”
“他女儿画的。”Lucas眨眨眼，“那个小丫头总溜进办公室乱涂乱画。”
程述怔住了。他想起上周在教研室见过的那个小女孩，穿着红裙子，安安静静地在角落画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承洲的母亲。
傍晚，教师宿舍楼
程述站在顾父门前，手里捏着那本笔记。他抬起手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明知道那是程述的论文！”一个女声带着怒意，“为什么要偷他的成果？”
“偷？”顾父冷笑，“那种垃圾模型也配叫成果？我改两笔是看得起他。”
程述的拳头攥得发白。
门突然开了。
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抱着画本跑出来，差点撞到他腿上。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叔叔，你找谁？”
程述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他注意到小女孩手腕上贴着的创可贴，边缘画着个小太阳。
“这是……”
“妈妈画的！”小女孩骄傲地举起手，“她说疼的时候，就看看太阳。”
屋里传来脚步声。程述迅速把笔记塞进小女孩的画本里，低声说：“帮叔叔还给顾教授，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给你，草莓味的。”
程述愣住了。
“小雨！”屋里女人在喊。小女孩转身跑回去，红裙子像一朵绽开的花。
程述站在走廊里，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摸到糖纸上用铅笔写的小字：
「模型第37页有错误，我帮你改了。——Lucas」
深夜，实验室
程述对着修改后的模型发呆。Lucas趴在旁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朵蔫掉的栀子花。
他轻轻把花拿开，发现花茎上缠着张纸条：
「哥，别难过。等毕业了，我们开家甜品店吧。」
程述把纸条折好塞进钱包。转身时，他的袖子勾倒了墨水瓶，蓝色墨水泼在左手腕的校庆编号上——9003。
就像命运盖下的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