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京城飘着细雪，御花园的梅枝上凝着冰晶，却挡不住太极殿内的剑拔弩张。皇帝周显宗握着八百里加急战报，目光扫过“火烧沙狐绿洲”“重创波斯骑兵”等字迹，指尖在龙案上叩出急促的节奏——这是定北王楚逸风三月来的第六封捷报，字里行间皆是浴血厮杀，却也藏着隐隐的危机。
“陛下，定北王在边关私开兵衅，招惹波斯帝国，恐将引发西域诸国合攻！”宰相张仲谋甩动水袖，玉笏板敲得案几作响，“更见他滥用民力，在平阳关征发青壮三万，致使关内农田荒废，百姓怨声载道！”
殿中重臣纷纷侧目。太医院首座苏明修按捺不住，越班而出：“宰相此言差矣！逸风在边关抵御的是草原八部与波斯联军，若不主动出击，西域铁骑早该踏破玉门关！”他腰间悬着的“悬壶阁”令牌叮当作响，“至于征发民壮，实为加固城防，关内百姓皆自愿参战，何来怨声？”
张仲谋冷笑：“苏大人久居太医院，怎知民间疾苦？”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绘着骷髅的图卷，“这是平阳关百姓冒死送来的‘人丁册’，青壮折损过半，老弱病残填沟壑，定北王这是拿百姓当炮灰！”
殿内哗然。周显宗望着图卷上歪扭的血字，忽然想起三年前楚逸风在雁门关的“活埋降卒”事件，虽被证明是敌军反间，却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定北王妃在关内施医，难道毫无成效？”他忽然问。
“回陛下，”苏明修硬着头皮道，“舍妹确实救活伤兵无数，但战场无情，死伤在所难免……”
“够了！”周显宗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战报末尾的“恳请朝廷速援粮草、药材”上，“传旨：着户部拨五万石粟米，太医院备百箱金疮药，三日内送往平阳关。”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再派御史中丞李继贤为钦差，前往平阳关督查军务，务必查清是否有滥用军资、草菅人命之事。”
退朝后，张仲谋在偏殿接过暗卫递来的密信，火漆印上的狼头纹让他瞳孔骤缩。信中用西域文写着：“若阻定北王援军，波斯愿以十倍香料相赠。”他冷笑一声，将信投入炭盆，火星溅在袖口的蟒纹上，像极了草原联军的狼头旗。
与此同时，平阳关内，楚逸风正在城楼上查看新到的军报。沈巍浑身是雪，从京城带回的不仅是粮草清单，还有那道刺眼的“督查圣旨”。“王爷，张仲谋在朝中散布谣言，说您私通江湖势力，悬壶阁弟子皆为叛军余孽。”他压低声音，“更甚者，竟说王妃用活人试药，关内百姓苦不堪言。”
楚逸风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扫过城下正在修缮的“品字垛”——那是苏瑶参照西域典籍设计的防弩工事，每块花岗石都浸过三次糯米浆，坚硬如铁。“让苏明修把悬壶阁的医案整理成册，随粮草一同进京，”他沉声道，“再挑十个被救活的伤兵，让他们亲自进京面圣——百姓的嘴，比圣旨更有分量。”
“王爷，”苏瑶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她提着食盒，里面是新熬的苜蓿粥，“朝廷的粮草只够支撑月余，波斯的巨蛇弩却增至五十架。”她望向沈巍，“京城可有其他消息？”
沈巍欲言又止，被楚逸风打断：“首说无妨。”
“皇后娘娘……”沈巍咬了咬牙，“皇后娘娘听信侧妃谗言，说王妃在边关豢养男宠，悬壶阁弟子中多有面首。”
苏瑶手中的瓷勺“当啷”落地，苜蓿粥溅在石砖上，像一滩暗红的血。她忽然轻笑，笑得眼眶发红：“难怪药材清单里少了天山雪莲，原来都拿去堵后宫的嘴了。”
楚逸风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如刃：“待我班师回朝，定要这些人知道，血口喷人的代价。”他转头对沈巍，“派人保护好进京的伤兵，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戌时，城隍庙的临时医棚里，烛火摇曳。苏瑶对着铜镜，用银针挑开腕间的旧伤——那是上月泼洒醉马草汁时被箭簇划伤的，如今己结疤，却被朝中御史写成“与江湖术士私通的印记”。她忽然想起新婚时，楚逸风为她描眉的场景，那时的京城，还是一片浮华太平。
“王妃，”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医官递上染血的纱布，“东巷的王婆婆不行了，她想见您。”
苏瑶收起银针，披上斗篷。雪夜的城关寂静得可怕，只有巡城兵丁的梆子声在街巷回荡。王婆婆的窝棚里，挤满了哭啼的孙辈，老人枯槁的手紧攥着她的衣袖，浑浊的眼睛映着城头的灯火：“王妃，您可一定要活着回去……京城那些官老爷，比草原的狼还狠……”
她的话像重锤，砸在苏瑶心上。回到医棚，她取出羊皮纸，用西域文写下《战地医录》的最新章节，笔尖在“尸蟞毒解法”旁画了个醒目的狼头——这不仅是医术记录，更是给朝中奸臣的警告：她苏瑶救的每一条命，都是大周的子民，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千里之外的京城，周显宗独自坐在御书房，望着墙上的大周舆图。定北王的帅旗在平阳关处格外醒目，像一枚钉子，钉在西域与草原的咽喉。他忽然想起太子的密奏：“定北王拥兵自重，若让其在边关坐大，恐成第二个‘安北王’。”
案头的烛花突然爆响，照亮了舆图上的“沙狐绿洲”。周显宗提笔，在战报上批下“见好就收”西字，却又重重划去——他知道，此时的退让，便是将西域商路拱手相让，可继续支持楚逸风，又怕他功高震主。
更深露重，张仲谋的官轿停在西街暗巷。轿帘掀开，露出西域沙狐佣兵团的特使，手中捧着镶满宝石的金盒：“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定北王倒下，波斯的商队每月都会从玉门关送来贡品。”
张仲谋盯着金盒里的波斯弯刀，刀柄上的蛇形纹路与楚逸风战报中的“巨蛇弩”如出一辙。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冰冷的刀锋：“定北王不倒，本相如何能坐上那把龙椅？”
夜风掠过宫墙，将雪片吹得漫天飞舞。太极殿的琉璃瓦上，“周”字脊兽在夜色中沉默，像看透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而在千里之外的平阳关，楚逸风与苏瑶站在城楼，望着关外忽明忽暗的篝火，谁都知道，比草原铁骑更可怕的，是来自京城的明枪暗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