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青烟，苏瑶踩着九鸾金殿步摇的叮当声，随楚逸风踏入殿内。明黄色的帷幔在穿堂风里拂过她的鬓角，绣着苍狼图腾的朝服袖口扫过丹墀，引来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
“靖王妃今日好威风。”太子赵承乾斜倚在蟠龙柱旁，腰间玉佩刻着的双鲤纹与苏瑶腕间翡翠镯的苍狼纹相映成趣，“听说昨夜聚宝阁出了事，钱满贯钱老板可是本太子的座上宾呢。”
苏瑶望着他袖口绣着的朱砂莲，与钱满贯书房暗格的花纹一模一样，忽然轻笑：“太子殿下说笑了，钱老板不过是个做西北药材生意的商人，倒是殿下腰间的玉佩——”她指尖划过自己腕间的翡翠，“与臣妾的镯子，倒像是从一个匠人手里出来的。”
殿内忽然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炭块爆裂的声响。楚逸风上前半步，挡住太子投来的阴鸷目光：“启禀父皇，儿臣今日带来西北军饷案的新证据。”
他展开钱满贯的账本，狼首银号的流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皇上尚未开口，御史中丞李大人忽然踉跄着从班列中走出，面色青白如纸：“陛下，臣、臣要告发——”
话未说完，他忽然捂住咽喉，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滴在账本上的“忠勇堂”三字处。苏瑶本能地冲上前，发现他瞳孔呈针尖状收缩，舌尖乌青——这是乌头碱中毒的典型症状。
“传太医院！”皇上的声音带着怒意。苏瑶却按住李大人的手腕，脉搏细数如丝，与三年前父亲暴毙时的脉象一模一样：“陛下，李大人中了乌头毒，剧毒己入心经，无力回天了。”
她望向李大人紧攥的右手，指甲缝里嵌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叶脉间用金粉描着蟠龙纹——正是太子书房的窗棂图案。楚逸风接过银杏叶，目光与苏瑶相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这是赤果果的嫁祸。
“靖王妃倒是对毒理很熟。”太子忽然冷笑，“李大人昨日还在本宫处议事，好好的人，怎么进了金銮殿就暴毙了？”
苏瑶盯着太子袖口若隐若现的朱砂莲，忽然想起在钱满贯账本里，每笔送往忠勇堂的银两，都会附一朵朱砂莲的暗记。她蹲下身，翻开李大人的眼皮，发现眼白里布满放射状红丝——这是乌头毒与细辛毒混合的症状，比单纯的乌头毒更难察觉。
“李大人中的是‘双生煞’，乌头与细辛同服，初时如受寒，三刻后攻心而死。”她望向皇上，“这种毒理，整个太医院唯有陈仲景陈大人精通——而陈大人，三日前刚‘坠井身亡’。”
殿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皇上的目光骤然冷下来，落在太子身上：“承乾，你昨日召李大人议事，可曾让他用过什么？”
“回父皇，儿臣不过备了些江南的云雾茶。”太子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玉佩，“倒是靖王妃，突然对毒理如此精通，莫不是……”
“陛下，臣妾有一物请您过目。”苏瑶取出在李大人袖中发现的密信，封皮上盖着忠勇堂的狼首印，里面却是太子的笔迹，“李大人临终前想告发的，正是有人伪造忠勇堂密信，调拨西北军与朝廷的关系。”
太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终于明白，苏瑶故意在金銮殿揭穿“双生煞”，就是要将矛头从忠勇堂引向他——因为只有太子党，才会同时掌握太医院的毒理和忠勇堂的印信。
“拖下去候审。”皇上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他望着苏瑶腕间的翡翠镯，忽然想起她父亲临终前的血书，“靖王妃留下，其他人退朝。”
殿内只剩下三个人时，皇上忽然长叹：“当年朕让逸风娶你，是想借太医署的手，监控西北军的伤病情况。却不想你父亲查到了忠勇堂……”
“所以您默许孙德海毒杀我父亲，又让陈仲景伪造心脉衰竭的验尸报告。”苏瑶首视着这位帝王眼中的复杂，“但您没想到，父亲会把账本藏在莲花池底，更没想到，臣妾会从现代……”她忽然顿住，险些说漏嘴。
皇上的目光骤然锐利：“现代？什么现代？”
楚逸风急忙接口：“父皇，瑶儿的意思是，她从‘现世’的医理中，发现了毒杀的破绽。”他取出羊皮纸，“西北军饷的三成，确实进了忠勇堂，但孙德海从中克扣两成，中饱私囊——这才是父亲当年要查的真相。”
皇上接过羊皮纸，手指在“忠勇堂”三字上停留许久。苏瑶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现代历史书上的帝王权术：平衡之道，才是治国根本。而忠勇堂，不过是皇上握在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刀钝了，便需要新的刀刃。
“去查吧。”皇上忽然将羊皮纸投入香炉，火焰瞬间吞没了父亲的字迹，“但记住，忠勇堂的存在，永远不能见于天日。”
离开金銮殿时，苏瑶望着漫天飘落的银杏叶，忽然明白，皇上烧的不是证据，而是给太子党的一个警告——忠勇堂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后悔吗？”楚逸风望着她攥紧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李大人指甲掐出的血痕。
“不。”苏瑶望着远处太子被带走的身影，“至少我们知道，忠勇堂的账本，比我们想象的更厚——而孙德海，不过是个小喽啰。”
回到王府时，小竹正在莲花池边焦急地踱步，见她回来，急忙呈上个锦盒：“王妃，钱满贯的家人送来这个，说是老板临进宫前让藏在墨兰盆里的。”
苏瑶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枚残破的玉印，印纽刻着狼首与龙首相搏的图案，正是忠勇堂的信物。她忽然想起在赌场捡到的玉佩，将两者拼合，完整的图案竟是皇上年轻时的暗纹——原来忠勇堂，从一开始就是皇上的棋子。
“王妃，长风侍卫在孙嬷嬷房里发现了这个。”小竹又递出张揉皱的药方，上面写着“乌头三钱，细辛一钱，调以朱砂莲汁”，落款是陈仲景的私印，“还有，侧妃娘娘今早吞了金簪……”
“她不会死。”苏瑶望着药方上的剂量，刚好是让人假死的分量，“通知长风，别让太医院全力抢救——侧妃的‘死’，或许能引出忠勇堂的大鱼。”
更漏声在午夜响起，苏瑶站在书房窗前，望着楚逸风在月光下研读西北军报。他的披风滑落在地，露出背上交错的刀疤，像极了现代解剖图上的肌肉走向。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早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苍狼军，交给了西北的风雪，而她，是他在这吃人的朝堂上，唯一能托付后背的人。
“在想什么？”楚逸风转身，眼中映着她的倒影。
“在想，忠勇堂的死士，或许就藏在王府里。”苏瑶举起玉印，“孙嬷嬷、陈仲景、钱满贯，他们都有苍狼图腾的信物，却又都与太子党有关——这说明忠勇堂早己被太子渗透。”
楚逸风接过玉印，忽然轻笑：“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他望向莲花池方向，“侧妃的‘尸体’，钱满贯的‘口供’，还有你在金銮殿的‘医术’，都是最好的诱饵。”
苏瑶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这烛火比任何珠宝都更耀眼——因为它照亮的，是他们共同追寻的真相，是洗清父亲冤案的希望，是让西北将士不再饿肚子的未来。
“小竹，去准备些东西。”她忽然对丫鬟道，“明日，我们要去探探忠勇堂的老巢——就从侧妃的‘停灵房’开始。”
夜色中，楚逸风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传来：“别怕，我在。”
苏瑶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现代手术室的灯——总是在最黑暗的时候亮起，照亮生命的希望。而此刻，她手中的玉印，怀中的账本，身旁的楚逸风，都是照亮这异世黑暗的灯，让她有勇气在这命案迷雾中，一步步抽丝剥茧，首至真相大白。
雪，又开始下了。苏瑶望着窗外的雪景，忽然发现，每片雪花的形状，都像极了账本上的密文——原来真相，从来都藏在最显眼的地方，只等有心之人，去轻轻擦拭覆盖其上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