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晨星号的甲板上,十二道脚印像被露水浸润的墨迹,蜿蜒着没入雾林深处。那些脚印的尺码与他们完全一致,却在鞋底纹路里嵌着不属于船上任何人的细碎雾藻——那是只有长期浸泡在镜湖底的石棺才会附着的苔藓。
“辰时三刻……怀表指针在倒转。”唐薇盯着泛青的表盘,金属外壳上突然浮现出蛇形刻度,与灯塔石阶的纹路如出一辙。唐羽摸着手腕上淡青色的雾藻纹身,突然抓住林深的手:“你觉不觉得,刚才在灯塔看到的‘幼年自己’,更像……某种时间标记?”
雾林的树木诡异地向中心倾斜,枝叶间挂着冰晶般的雾核碎屑,每片碎屑都映着破碎的时空画面:1900年的祭祀者在雾中跪拜,1985年的苏晴抱着试管奔跑,还有某个未来时空里,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将雾核嵌入心脏。林深的船锚纹身再次发烫,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碎屑正是当年母亲投入镜湖的雾核碎片。
行至雾林中央,倒塌的木屋像具风干的尸骸横在苔藓上。十二支空试管散落在门前,玻璃壁上的编号从“1”到“12”,唯独缺了“13”。木屋内的石桌布满蚀痕,半张地图的箭头指向更深处的阴影,而在地图边缘,用雾藻汁液画着十三座祭坛的轮廓——前十二座呈环形排列,第十三座正中央的祭坛上,刻着与林深匕首相同的船锚图案。
“小心!”林深突然拽住唐薇。头顶的树枝发出断裂声,三具风干的尸体从雾中坠落,他们穿着与唐薇、唐羽相同的旗袍,脖颈处缠着怀表链,胸口嵌着破碎的雾核——正是前几次轮回中死去的“双生祭品”。唐羽颤抖着捡起其中一具尸体手中的纸条,上面重复写着同一句话:“第十三座祭坛的祭品,是时间本身。”
雾突然变得粘稠,怀表指针疯狂旋转后停在“子时初刻”,但透过雾墙,林深看见远处有火光闪烁——那是只有1985年时空层才会出现的煤油灯。他握着匕首贴近雾墙,刀刃上的船锚图案突然发出微光,雾墙如水面般涟漪扩散,露出后方正在搭建祭坛的身影:年轻的林父正与苏晴争吵,石台上摆着编号13的试管,而祭坛中央,赫然是十二岁的林深。
“这是……1985年的记忆?”唐薇看着雾中重叠的画面,苏晴的手中正握着与林深掌心相同的雾核碎片,“你母亲在阻止你父亲启动祭坛,但他说‘第12次轮回的钥匙己经失败,必须让儿子成为第13代容器’……”
雾墙突然破碎,煤油灯化作火星扑向众人。林深本能地挥刀,火星在船锚图案上炸开,露出雾林深处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第十三座祭坛”,门缝里渗出的光中浮动着无数记忆碎片:程野的尸体在甲板消失的瞬间,老疤船锚纹身的特写,还有雾夫人摘下面具时鬓角的雾藻印记。
当三人触碰到石门时,地面突然震动。十二座环形祭坛的方位亮起蓝光,第十三座祭坛的门缓缓开启,内部矗立着与镜湖石棺、灯塔密室相同的装置,但中央悬浮的不是雾核,而是一个沙漏——细沙呈血红色,漏斗底部刻着“辰时三刻”的字样。
“时间拼图的缺口……”林深想起母亲的遗言,发现沙漏缺少一块边角,而缺口的形状,竟与他掌心雾核碎片的裂痕完全吻合。唐羽的怀表突然发出蜂鸣,表盘内侧浮现出新的画面:雾纪研究者的潜艇正在接近岛屿,船头装载的核弹头闪烁着冷光,而坐标首指第十三座祭坛。
“他们要炸毁岛屿!”唐薇抓住林深的手,“但苏晴说过,雾岛的时间是残缺的拼图,也许炸毁祭坛会让所有轮回者永远困在裂隙里——”
话未说完,石门突然闭合。雾中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十二座环形祭坛升起青铜锁链,将第十三座祭坛缓缓吊离地面。林深看见祭坛底部刻着初代岛主的遗言:“当第十三把钥匙拒绝成为容器,时间将裂变为十三道支流,而每条支流的尽头——”
文字在此处被雾藻覆盖。唐羽突然指着祭坛顶端:那里悬浮着十二颗完整的雾核,而第十三颗正是林深掌心的碎片。当锁链完全绷紧的刹那,所有雾核同时亮起,林深的倒影再次出现在雾中,却带着与初代岛主相同的面容。
“你看,所有轮回者都在为这一刻铺路。”倒影张开双臂,十二座祭坛的蓝光汇聚成桥,“成为容器,你将拥有操控时间支流的力量,阻止核弹炸毁岛屿;拒绝的话,雾岛会碎成十三块时空碎片,你们将永远困在不同的轮回里。”
雾核碎片在掌心灼烧,林深突然想起灯塔石棺内的幼年自己——那具身体胸口的雾核,正是前十二次轮回的残片融合而成。他握紧匕首,将碎片按进沙漏的缺口,裂痕处顿时溢出金色光芒,十二颗完整雾核同时出现细微裂痕。
“妈妈说过,裂痕才是出口。”林深将匕首刺入沙漏底部的“辰时三刻”,蛇形刻度应声崩裂,“与其操控时间,不如让每个轮回者自己选择裂痕的方向。”
沙漏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血沙如暴雨般落下。唐薇和唐羽的怀表突然恢复正常,表盘内侧映出晨星号的甲板——那里多了三个新鲜脚印,正是他们刚刚踏入雾林时留下的。而在雾林深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尽头闪烁着不属于任何时空层的纯白光芒。
“时间支流正在分裂,”唐羽看着手腕上彻底消失的雾藻纹身,“但那些脚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出发之前?”
林深望着掌心不再震颤的雾核碎片,十三道裂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忽然明白,母亲所说的“缺口”从不是物理存在,而是每个轮回者在关键时刻的选择——就像现在,当他拒绝成为容器的瞬间,第十三道时间支流己然诞生。
雾纪研究者的潜艇声从海面传来,而在第十三座祭坛的石阶下方,纯白光芒中浮现出1985年苏晴的微笑。她对着林深比出“十三”的手势,随后将最后一支试管抛向空中——试管里装着的,正是此刻他掌心的雾核碎片。
“下一站,该去看看时间支流的源头了。”林深踏上石阶,匕首上的船锚图案与祭坛纹路共鸣,身后的雾林突然生长出十三棵不同年代的树,有的开着1900年的祭祀花,有的挂着2025年的电子表残片,而在树冠顶端,晨星号的桅杆正从雾中显形,船锚纹身的位置,多了十三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当第一脚踩在纯白光芒中时,怀表突然响起清脆的报时声。这次,表盘内侧不再是死亡预告或时空画面,而是清晰地映出三个并排站立的身影——林深、唐薇、唐羽,他们的影子里交织着十二道轮回者的残影,而在最深处,某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缓缓转身,面具上的船锚纹路与林深的匕首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