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的余火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大周突然蹲在储物柜前扒拉棉絮,搪瓷盆碰撞声惊得腊腊从狗窝里蹦起来。小姜揉着面团抬头:“大周哥,你翻出去年藏的烤馍片了?”
“比烤馍片金贵十倍!”大周突然掏出个蓝布包裹的陶罐,陶土表面坑坑洼洼,罐口蜡封着层暗褐色的油,“瞧见没?咱老周家的‘五香酱菜秘方’,传了三代单传,当年我爷爷靠这罐酱菜,把我奶奶从县城骗回了山沟沟!”
帅胡推了推眼镜,笔记本“哗啦”翻到“民间秘方”栏:“《周氏酱菜传奇》:陶罐封蜡藏山味,五香入魂勾客魂——大周,你这罐该不会是你去年腌坏的酸黄瓜吧?”
“去你的!”大周举着陶罐躲到老高背后,蜡封在煤炉火光下泛着琥珀色,“去年那是试验版,这回是正版!我爸临终前说了,这罐酱菜得配‘三蒸三晒’的萝卜干,再搁三钱咱老家的野山椒——”
老高的算盘珠子立刻响起来,钢笔尖在账本上悬而未落:“野山椒?你上周刚把小毛的私藏山椒罐扫空,现在又打主意?”
胖洪笑着接过陶罐,蜡封的裂纹里渗出丝丝酱香:“先别急着算帐,让大周把秘方亮出来,”他转头对小毛使眼色,“去把菜窖的老萝卜干搬出来,再拿三个搪瓷盆。”
厨房瞬间变成酱菜作坊。大周像模像样地系上花围裙,饭勺当指挥棒:“列位看官!且看这秘方第一步——选料!萝卜要挑霜降后收的,粗细如小姜的擀面杖,表皮带五道棱子——”
“得了吧你,”小姜抱着萝卜堆进门,“咱菜窖的萝卜都圆滚滚的,上哪儿找五道棱?”
大周挠了挠头,突然拔高嗓门:“圆萝卜自有圆萝卜的妙处!”他指着小毛刚刻好的雕花案板,“切成滚刀块,每块刻道‘周’字纹,让酱香味顺着刀痕钻进去!”
小毛的雕花刀立刻在萝卜上游走,刀刃划出的“周”字歪歪扭扭,倒像个喝醉的酒壶:“大周哥,你这秘方怕不是跟你的评书一起编的吧?”
老高的算盘珠子在萝卜堆上蹦跳:“萝卜五斤,野山椒二两,酱油三升——”他突然盯着大周的陶罐,“你确定要加半瓶二锅头?这可是战备物资!”
“不懂了吧?”大周往陶罐里倒酒,酒香混着酱香在厨房炸开,“我爷爷说,酒是酱菜的魂,当年鬼子进村,他就靠这罐酱菜的酒香,引开了巡逻兵——”
“得得得,”胖洪笑着打断,“再编下去,你爷爷该成地下党了。”他转头对帅胡,“把‘周氏酱菜’的步骤记清楚,回头贴在腌菜棚当说明书。”
最热闹的是“三蒸三晒”环节。小姜把刻好的萝卜块码在竹筛上,大周举着饭勺当令牌:“第一蒸要蒸出萝卜的‘骨气’,第二蒸要蒸出酱菜的‘魂气’,第三蒸——”他突然看见萝卜块在蒸笼里缩水,“第三蒸嘛,蒸出咱们炊事班的‘士气’!”
帅胡的笔在笔记本上飞跑,记下这段“蒸菜评书”:“竹筛上架,萝卜列阵,三蒸三晒,日月凝魂,大周手舞饭勺,惊起煤炉火星,烫了自己指尖——”
晒萝卜干的竹匾摆在厨房门口,引来新兵连的围观。小张凑过来闻了闻:“大周班长,这萝卜干咋有股评书味?”大周立刻来了精神,饭勺敲着竹匾当响板:“小伙子识货!这叫‘字正腔圆萝卜干’,咬一口嘎嘣脆,听一段《酱菜传奇》!”
五天后的开坛仪式成了炊事班的盛会。胖洪亲自揭开蜡封,深褐色的酱菜汁“咕嘟”冒泡,萝卜干裹着五香调料,野山椒在汁水里浮沉,像极了大周评书里的“海底龙珠”。小姜刚夹起一块,大周的饭勺己经敲在他手背上:“慢着!得配咱炊事班的馒头吃,才显真味!”
馒头掰开的瞬间,酱菜的咸香混着麦香扑面而来。老高咬了口,耳尖微微发红:“比我老家的酱菜多了丝辣劲,”他突然盯着大周,“你是不是偷偷加了小毛的山椒?”
“副班长好舌头!”大周竖起大拇指,“就加了三钱,算在‘周氏秘方专利费’里!”
酱菜的香味像长了翅膀,很快飘遍全团。隔壁连的张连长揣着空罐头瓶来敲门:“胖洪班长,听说你们有‘酱菜导弹’,给咱连来半罐,战士们啃馒头没滋味。”
大周立刻扛着陶罐出门,饭勺往肩上一扛:“张连长且慢!这酱菜得配我的评书段子才够味——”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嘛,得用你们连的酸黄瓜换,老高盯着你们的菜窖好久了。”
帅胡趁机在黑板报开了个“酱菜专栏”,配文《五香漫营记》:“陶罐一开惊西座,萝卜三晒聚精华,大周秘方藏不住,酱菜香透演兵场。”小毛在每个送出去的罐头瓶上刻了迷你饭勺,当作“周氏酱菜”的标志。
老高的账本上,“酱菜外交”栏记得密密麻麻:“萝卜消耗十斤,野山椒西两(小毛友情赞助),二锅头半瓶(计入‘文化交流损耗’)”。他突然看见大周正给卫生队的王护士送酱菜,陶罐上还系着小毛刻的护士帽雕花,耳尖红得比山椒还艳:“大周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酱’,分明是给老高的暗恋对象送礼!”
“胡说!”大周梗着脖子辩解,“王护士说酱菜能开胃,给伤员当辅餐——”话没说完,看见王护士从窗口经过,慌忙把陶罐藏在背后,罐口的雕花护士帽却露了出来。
深夜收工后,煤炉前摆着半罐残剩的酱菜。大周翘着二郎腿,给腊腊讲《酱菜秘史》,收音机里的评书都没他讲得热闹;小毛在给新陶罐刻“周”字纹,刀刃在陶土上划出细小的火星;帅胡的笔记本上,《大周献宝记》己经写满三页,配图是大周举着陶罐,背后跟着举算盘的老高和握雕刀的小毛。
“胖洪,”老高突然合上账本,“下周申请多进点萝卜,咱把‘周氏酱菜’做成军营特产。”
胖洪笑着点头,往各人碗里添了勺酱菜汁:“好啊,让大周当‘酱菜大使’,负责对外交流,”他突然指着大周的花围裙,“不过先说好,秘方里的二锅头用量得减半,不然司务长以为咱们开酒厂。”
煤炉的火光映着墙上的酱菜说明书,帅胡的诗句配着小毛的雕花,把大周的“三蒸三晒”写成了传奇。而主角本人正晃着空陶罐,给小姜演示“酱菜罐当快板”的新玩法,腊腊的尾巴在他脚边扫出欢快的节奏——这就是炊事班,总能把祖传秘方变成集体记忆,把个人显摆变成团队热闹,让每罐酱菜都带着战友们的笑声与温情,在军营的每个角落,酿成最难忘的烟火味道。
当月光爬上腌菜棚的竹匾,帅胡望着晾晒的萝卜干,突然在笔记本写下:“所谓祖传秘方,从来不是单传的陶罐与调料,而是当你掏出珍藏时,战友们围过来的热切目光,是大家七手八脚制作时的笑闹,是酱菜香里飘着的、比五香更浓的战友情。”
煤炉继续燃烧,新的陶罐己经准备妥当,小毛的雕花刀在罐口刻下最后一道花纹——那是大周的饭勺、老高的算盘、小姜的面团和他自己的雕刀,组成的“炊事班秘符”。而大周,正对着星空比划,给路过的流星讲他的酱菜传奇,仿佛整个夜空,都是他的说书场,而每个星星,都是听入迷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