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叶永强的眼皮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碰到了一本硬壳笔记本——父亲的梦境笔记。昨夜的梦境像褪色的老照片,苏晴的白裙和大学机房的CRT显示器在记忆里交织,而现实中,分居协议的白纸正躺在床尾的地板上。
“爸爸,早餐吃煎蛋还是三明治?”小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刻意的轻快。叶永强起身时看见女儿正踮脚够橱柜里的面包片,校服领口的游戏机吊坠晃来晃去——那是他去年在夜市买的,当时小羽说“戴上这个就能进入游戏世界”。
“煎蛋吧。”他走进厨房,发现台面上摆着小羽的漫画本,最新一页画着两个重叠的人影:一个穿着西装站在钟塔顶端,另一个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这是爸爸吗?”他指着西装男,心口微微发紧。
小羽慌忙合上本子:“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的……”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你昨晚是不是又梦见苏晴姐姐了?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我们去镜中城市?”
叶永强的手在水龙头下顿住,冷水冲刷着手背:“小羽,你怎么知道‘镜中城市’?”
“爷爷在电话里说的呀!”小羽打开燃气灶,油锅里溅出的油星让她缩了缩手,“爷爷说那是你和苏晴姐姐一起创造的世界,里面的钟塔能实现所有愿望……”
抽油烟机的轰鸣盖过了女儿的声音,叶永强盯着锅里逐渐成型的煎蛋,突然想起梦境中苏晴说的“虚拟世界”。现实里的煎蛋边缘焦黑,而梦境中的永远完美——就像苏晴永远停留在大学时光,而林悦早己被生活磨去了棱角。
“永强,”林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不属于这个家的疏离,“我收拾了些换洗衣物,这两周住我妈家。小羽的补习班费用……”
“我来付。”叶永强关掉燃气灶,把煎蛋盛进盘子,油香混着小羽身上的奶味,突然让他想起梦境里的茉莉花香。他转身看着妻子,发现她的帆布包上别着枚陌生的胸针——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他送的,后来她总说“太孩子气”。
林悦避开他的目光,蹲下身帮小羽整理歪掉的红领巾:“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你要听爸爸的话,别总想着打游戏……”
“妈妈是不是去了现实中的‘冷静期城市’?”小羽突然问,“就像爸爸梦境里的镜中城市,里面的大人都不用吵架?”
林悦的手猛地收紧,红领巾在小羽脖子上勒出红痕:“别听你爸爸胡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镜中城市,只有——”
“只有我们现在的生活。”叶永强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小羽,去换鞋吧,爸爸送你上学。”
公司电梯里,叶永强盯着楼层按钮上的反光,看见自己眼底的青黑。昨夜他又梦见了镜中城市,这次苏晴带他去了钟塔顶层,那里有无数扇门,每扇门上都刻着“2008年创业”“2015年买房”“2020年陪小羽学画画”的字样。
“永强哥,早啊。”周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的热络,“昨晚Demo跑得怎么样?王总今天要拿给投资方看呢。”
叶永强转身,看见周明手里拿着个新款游戏机——和小羽偷藏的那款一模一样。“还在调试。”他简短回答,目光落在周明胸前的工牌上,职位栏写着“项目总监”,而他的工牌还是“资深工程师”。
会议室里,投影仪正在播放周明团队的新游戏演示,镜中城市的3D模型在墙上流转,钟塔顶端的时钟分毫不差。叶永强盯着屏幕,突然听见王总说:“永强,你对这个‘理想人生’系统有什么建议?听说你当年也有过类似的创意?”
周明的眼神在镜片后一闪,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叶永强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记忆锚点”,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梦境中苏晴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这个系统缺少现实连接。”他听见自己说,“如果用户在梦境中获得完美人生,回到现实会更难面对挫折。就像……”他看着周明不自然的表情,“就像有人用别人的创意包装自己,终究会露出破绽。”
会议室里响起压抑的咳嗽声,王总皱起眉头:“永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技术实现——”
“叶工说的对。”突然有人插话,是坐在后排的投资方代表,“我们需要更真实的情感共鸣,比如加入用户的童年记忆碎片,或者……”
周明的手指重重敲在触控板上,演示画面突然黑屏:“抱歉,技术故障。”他看向叶永强,目光里带着警告,“永强哥,要不你去机房看看服务器?听说你对老系统比较熟悉。”
养老院的探视时间快结束时,父亲突然抓住叶永强的手腕,掌心的老茧刮过他的皮肤:“永强,你还记得你妈走的那晚吗?她在梦里告诉我,笔记本的第47页藏着钥匙……”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叶永强心中一惊。回到家,他翻出笔记本,果然在第47页发现了用铅笔写的坐标——和1995年MRI报告上的完全一致。更奇怪的是,页面边缘画着个简易的钟塔,塔尖有个游戏机吊坠的图案。
“爸爸,你在看什么?”小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校服上沾着美术课的颜料,“这是我画的钟塔呀!你看,塔尖的吊坠和我的一模一样!”
叶永强盯着女儿指尖的颜料,突然想起梦境中苏晴说的“共同创造”。或许,小羽的潜意识早己参与了梦境构建,就像她在现实中设计的游戏角色,不知不觉进入了镜中城市。
深夜,叶永强按照笔记本上的方法,用煎蛋的香气作为锚点,再次进入梦境。这次镜中城市的雾区明显缩小,他看见苏晴站在钟塔下,手里拿着小羽的漫画本:“小羽的共振指数在升高,她的潜意识正在修补你现实中的裂痕。”
“共振指数?”叶永强伸手触碰漫画本,发现上面的角色正在与数据怪物战斗,而怪物的脸逐渐变成周明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羽会卷入我的梦境?”
苏晴合上本子,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肃:“因为你们是父女,潜意识里有着最深的连接。永强,你必须在现实中修复与她的关系,否则梦境会因为情感过载而崩塌。”
远处传来小羽的笑声,叶永强转身看见女儿在镜中城市的广场上奔跑,她的游戏机吊坠发出蓝光,每一步都在地面投下现实中她画的漫画角色。当她跑到钟塔前,塔身突然浮现出林悦的笑脸——那是他们结婚照上的笑容,也是现实中他己经多年未见的表情。
周末的补习班门口,小羽蹲在地上画漫画,周围散落着被揉皱的数学试卷。叶永强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捡起彩色铅笔:“小羽,爸爸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女儿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戒备:“是去养老院看爷爷吗?爷爷昨天在电话里说,他梦见妈妈在镜中城市开画展……”
“不是。”叶永强掏出手机,展示相册里的老照片,“是去爸爸和妈妈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大学旁边的旧书店。”
旧书店的木质楼梯还在吱呀作响,书架上的油墨味混着灰尘,让叶永强想起梦境中苏晴抱着《大众软件》的模样。小羽趴在摆满漫画的书架前,突然指着一本泛黄的画册:“爸爸,这个姐姐好像妈妈!”
画册里是林悦大学时的自画像,长发披肩,眼里有细碎的光。叶永强想起分居时妻子别在帆布包上的胸针,突然问:“小羽,你觉得妈妈更喜欢画画,还是更喜欢让你考高分?”
“妈妈说画画不能当饭吃。”小羽的手指划过画册上的笔触,“但爷爷说,妈妈以前画的画能让人梦见美好的事情,就像爸爸的镜中城市……”
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叶永强看见林悦正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拿着给小羽买的奶茶。她抬头看见楼上的父女,目光在画册上停留了一秒,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咖啡馆。
“小羽,我们去给妈妈一个惊喜好不好?”叶永强抱起画册,牵着女儿的手跑下楼,“就像你在漫画里画的那样,让现实中的妈妈也看见镜中城市的光。”
咖啡馆里,林悦正在擦拭溅在袖口的奶茶,抬头看见叶永强抱着那本画册,突然愣住了。小羽挣脱他的手,把画册摊开在桌面上:“妈妈,这是你以前画的画,爸爸说你比苏晴姐姐画得还要好!”
林悦的手指轻轻划过自画像,嘴角微微上扬:“傻孩子,苏晴姐姐是爸爸的大学同学,妈妈……妈妈只是个放弃了梦想的人。”
“不是的!”小羽突然掏出自己的漫画本,翻到画着镜中城市的那页,“妈妈在镜中城市是最厉害的画家,她的画会发光,照亮所有迷路的人!”
林悦的手猛地收紧,画册上的纸页发出脆响。叶永强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在打转,突然想起梦境中苏晴说的“裂痕”——或许,现实中的和解,就藏在这些被遗忘的梦想碎片里。
深夜,叶永强在书房研究父亲的笔记本,突然听见小羽的房间传来动静。他推开门,看见女儿正跪在地上,用彩色粉笔在地板上画镜中城市的钟塔,周围散落着游戏机的零件。
“小羽,你在做什么?”他蹲下身,发现粉笔线条里藏着细小的代码,正是他白天在公司调试的程序片段。
女儿抬头,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我在给镜中城市充电呀!只要集齐现实中的三个锚点,就能让钟塔永远发光。”她举起游戏机吊坠,“第一个锚点是这个吊坠,第二个是妈妈的画册,第三个……”
“第三个是爸爸的笔记本。”叶永强接过话头,突然注意到地板上的钟塔中心,画着一家三口的简笔画,“小羽,你是不是也能进入爸爸的梦境?”
小羽点点头,手指绞着吊坠的绳子:“第一次是在爷爷的病房,我梦见爸爸在镜中城市找我,后来每次画漫画,都觉得自己的手在跟着梦境动……”
叶永强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梦境共振”,想起小羽在现实中设计的角色与梦境NPC的重叠。他抱住女儿,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温暖,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鸣笛——那是现实中的声音,却与梦境里钟塔的报时声奇妙地重合。
“爸爸,”小羽突然说,“我们让妈妈也进入镜中城市好不好?这样她就不会再和我们吵架了。”
叶永强看着地板上的钟塔,塔尖的吊坠正在台灯下闪烁。他知道,梦境终究是潜意识的投射,真正的和解只能在现实中实现。但此刻,女儿眼中的期待让他无法拒绝,就像他无法拒绝镜中城市里那个理想的自己。
“好,”他轻声说,“但我们需要先找到现实中的第三个锚点——妈妈的勇气。”
窗外,月亮躲进云层,镜中城市的轮廓在叶永强的视网膜上短暂浮现。他看见苏晴站在雾区边缘,向他比出“加油”的手势,而在她身后,林悦正抱着画册走进镜中城市的美术馆,小羽的漫画角色们在她脚边欢快地跳跃。
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在此刻变得模糊,就像小羽画在地板上的钟塔,粉笔线条逐渐融入月光,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叶永强知道,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不是在镜中的虚拟世界,而是在眼前这个充满裂痕却依然温暖的现实里,他必须学会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就像父亲笔记本里写的:“梦境不是逃避的港湾,而是现实的镜子,照见我们内心的渴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