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打翻的墨水瓶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将工具棚的窗框染成了深蓝色，仿佛是被夜幕吞噬了一般。在这略显昏暗的环境中，陈朝阳正撅着屁股趴在条凳上，聚精会神地用半截粉笔头在校服背面涂涂画画。
与此同时，林晓棠的笔记本静静地摊开在她的膝头，手电筒的光圈中，隐约可见一幅“海鲜蔬菜合作社”的草图。那艘画在校服上的歪脖子渔船，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生动，仿佛真的要破浪前行一般。船帆是用修正液涂成的，然而，由于汗水的浸润，修正液己经晕开了一片，使得船帆看起来像是飘荡在雾气之中，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感觉。
就在这时，窗根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三只狸花猫为了半条臭鱼干而打得不可开交，它们的吵闹声和爪子抓挠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为之侧目。这场激烈的争斗中，炸起的猫毛和鱼鳞西处飞溅，其中一些甚至粘在了玻璃上。当月光洒在玻璃上时，这些猫毛和鱼鳞在光线的映照下，宛如撒了一把碎银子，闪闪发光。
正当陈朝阳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中时，林晓棠突然开口说道：“陈同学，你打算穿着这身去升旗仪式吗？”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吓得陈朝阳手一抖，手中的粉笔在“船帆”处戳出了一个窟窿。
她指尖拈着片蔫巴的白菜叶，叶脉上还粘着蚯蚓干碎末，"教导主任的眼珠子比猫还尖，上次大刘在课桌刻早字都被他逮......"话音未落，木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大刘举着半拉烤地瓜闯进来，红薯皮上的黑指印活像枚犯罪证据。
涂鸦灵感源自劳动课大捷。陈朝阳用蓝墨水在校服背面勾了棵歪脖子白菜，菜心里藏着只戴眼镜的狸花猫——猫爪子粘着张粮票，活脱脱是教导主任抓作弊时的经典造型。林晓棠添了笔绝的：蘸辣酱在猫尾巴尖点了个红点，风干后像团永不熄灭的小火苗。这杰作在早操时引发骚动，穿棉猴的男生们挤在后头憋笑，队列扭成条抽筋的蚯蚓，把《亚洲雄风》的节拍踩得稀碎。
灾难降临在课间操最羞耻的扩胸运动。陈朝阳胳膊刚抻到头顶，校服背面"刺啦"绷紧，白菜图案在阳光下纤毫毕现。教导主任的假发突然停止摆动，举铁皮喇叭的手定格在半空，活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三秒后，破音喇叭炸响："那个画腌白菜的！给我站到旗杆底下！"惊飞了屋顶上打盹的麻雀，羽毛混着墙灰落了前排吴莉莉满头。
罚站成了露天画展。陈朝阳背靠旗杆充当活体展板，海风把校服吹得鼓成帆。路过的女生咬着耳朵说"猫爪粮票画得真传神"，男生们憋笑憋出屁响，吴莉莉故意绕远路去小卖部，镶水钻的鞋跟把水泥地敲出串幸灾乐祸的鼓点。林晓棠抱着作业本经过时，忽然往他手心塞了管修正液："猫尾巴掉色了，补补。"指尖划过掌心的温度比辣酱还烫人。
教导主任办公室飘着樟脑丸的刺鼻味儿。老头拎着放大镜研究校服涂鸦，镜片反着审讯灯似的寒光："说！这猫爪子上的粮票编号是不是模仿班费收据？"陈朝阳瞄见窗台上晒着的蚯蚓干，忽然福至心灵："报告主任，这是生物课作业！白菜代表光合作用，猫象征生态平衡，粮票体现物质循环......"话没说完，窗外炸响赵秀兰的吆喝："朝阳！你爸把臭鱼篓塞教务处了——"惊得主任手一抖，放大镜照在自己假发上，烧出个硬币大的焦斑。
突击检查来得比台风还猛。课间十分钟，教导主任带着学生会堵在教室门口，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探测器——这玩意儿平常专逮武侠小说，今天改成缉拿涂鸦犯。陈朝阳缩在最后一排，眼看探测器快要扫到吴莉莉装着进口巧克力的书包，突然扯开嗓子："主任！您假发歪了！"这一嗓子像往油锅泼凉水，探测器"哐当"砸在讲台上，穿胶鞋的学生会崽子们挤成团。林晓棠趁机拽过校服，修正液在猫尾巴上添了道波浪线，辣酱红混着修正液白，活像给火苗浇了桶油。
吴莉莉突然举起贴着水钻的笔记本："主任！我举报陈朝阳在校服里层也画了！"镶钻的指尖戳向陈朝阳后颈，阳光在水钻上折射出七彩光斑。教导主任的假发簌簌发抖，金属探测器"嗡嗡"作响逼近衬衫纽扣。千钧一发之际，三只狸花猫从天而降——领头那只纵身跃上讲台，爪子上粘着的臭鱼干"啪"地糊在探测器上；第二只撞翻粉笔盒，彩色粉笔滚了满地；第三只首扑假发，叼着发套窜上吊灯，黑色尼龙丝在风扇叶上缠成个毛线团。
"反了天了！"主任的怒吼混着《运动员进行曲》在走廊回荡。陈朝阳裹着借来的军大衣缩在操场角落，校服正泡在美术室的靛蓝颜料桶里。林晓棠蹲在旁边削铅笔，木屑随风飘进颜料桶，在液面上浮成片迷你群岛。她忽然从兜里掏出管丙烯颜料，晃动的管身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防水防蹭防主任，要不要？"睫毛上沾着的铅笔灰被风吹起，落在陈朝阳手背像颗小星星。
赎罪计划在月光下启动。陈朝阳蹲在教务处窗外，踩着砖头往新校服上勾线。林晓棠举着搪瓷杯当调色盘，杯底沉淀的辣酱给浪花添了抹红晕。他们给每件校服都画上专属图腾：大刘的校服背后是扛温度计的宇航员，吴莉莉的袖口藏着颗戴皇冠的白菜，连主任的备用假发都被悄悄画了圈麦穗纹——当然，用的是水洗颜料。夜巡的老校工哼着小调经过时，俩人就地卧倒，陈朝阳的鼻尖蹭到林晓棠的鬓角，海飞丝混着丙烯颜料的味道钻入鼻腔，比臭鱼篓好闻八百倍。
周一的升旗仪式成了魔幻秀。晨光下，五十件涂鸦校服像打翻的调色盘在操场翻涌。教导主任握着演讲稿的手首哆嗦，新假发上的麦穗纹随肌肉抖动泛起金光。陈朝阳站在队列末尾，看海风掀起自己的新作——浪花托着艘渔船，甲板上蹲着三只啃白菜的猫。林晓棠忽然用胳膊肘捅他，袖口露出一截铅笔画的锚链，在阳光下闪着银灰色的笑纹。主任的训话被海鸥啼叫搅碎，化作咸涩的春风，卷着少年们的窃笑飘向港口的渔船，惊起一桅杆的白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