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方明德,回到家中,沈青云便开始为前往县学做最后的准备。
虽然有周济安先生的引荐,旁听生的身份也免去了一些繁琐的程序,但该有的束脩之礼和在县城安顿下来的日常开销,却是一文钱都不能少的。
沈家如今的经济状况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竹编生意和草药的进项也算稳定,但要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林秀娥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又将沈青云之前卖草药和帮人写字赚的那些铜板都凑在一起,拢共也只有不到二两银子。
“青云啊,这些钱,你先拿着。束脩的礼金,娘再想想办法……”林秀娥看着那点可怜的银钱,眼圈有些发红。她知道,去县学读书,花费肯定不小,这点钱,恐怕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沈青云看着母亲那愁苦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涩。他知道,为了供他读书,家里己经是倾尽所有了。
“娘,您别担心。”沈青云接过那包银钱,安慰道,“束脩的礼金,孩儿自己有办法。这些钱,您先留着,给小妹买些好吃的,也给您自己补补身子。”
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那是他利用课余时间,悄悄炮制了一些更精细的草药,或者帮镇上一些不识字的商贩代写书信契约,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足足有五百多文——也一并拿了出来,交到母亲手中。
“娘,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应应急。至于束脩,孩儿己经想好办法了。”
林秀娥看着儿子那懂事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的儿啊,真是苦了你了……”
沈青云不想让母亲太过忧虑,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盘算好了。他打算趁着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多编织一些更精巧别致的竹器,比如小巧的书箱、笔筒,或者一些带有吉祥图案的竹编挂件。这些东西,比起普通的竹篮竹筛,工艺更复杂,但利润也更高。他让大哥青柏年后就带去镇上,找那些相熟的铺子或者富裕人家兜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再去一趟回春堂,找那位赏识他的郎中。他想,或许可以用自己炮制好的优质草药,来抵充一部分学费。或者,他也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帮药铺抄录药方、整理药材,以此来换取一些报酬。
沈万才听了儿子的计划,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青云,爹……爹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爹,您别这么说。”沈青云摇了摇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为这个家分忧,是孩儿的本分。再说了,孩儿也不觉得苦。能有机会读书,能有机会改变命运,孩儿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的话,让沈万才和林秀娥都感到既惭愧又骄傲。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云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他的“赚钱大计”之中。
他每日除了温习功课,便和大哥青柏一起,待在院子里捣鼓那些竹子。他凭借着前世的一些设计理念,和从书上看到的各种图案纹样,构思出许多新奇的竹编样式。
沈青柏的手艺也越来越精湛,在弟弟的指导下,很快就能将那些图样变成一件件精美的竹器。
林秀娥和大姐青莲则负责后勤保障,每日将饭菜送到他们手中,偶尔也会帮着打打下手,做些辅助性的工作。
沈老太看着一家人忙忙碌碌,其乐融融的景象,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念叨着“状元公”了,而是开始学着帮儿媳妇照看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青涵,享受着天伦之乐。
终于,在临近开学的前几天,沈青云带着大哥青柏,用那头新买的小毛驴,拉着满满一车精心制作的竹器,再次来到了青阳县城。
他们先去了几家之前有过生意往来的杂货铺和布庄,那些掌柜的一看到沈家兄弟带来的新式竹器,眼睛都亮了。那些小巧玲珑的书箱,雕刻着梅兰竹菊图案的笔筒,还有那些编织得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挂件,无一不透着精巧和雅致,比起市面上常见的那些粗陋货色,简首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掌柜们纷纷抢购,价格也给得比以往高出不少。
卖完了大部分竹器,沈青云又让大哥先在镇上找个地方歇脚,自己则独自一人,提着一包精心炮制好的草药,来到了回春堂。
回春堂的程郎中见到沈青云,依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呵呵,小友又采到什么好药材了?”
沈青云将那包草药奉上,恭敬地说道:“程伯伯,这是小子最近炮制的一些草药,请您过目。另外,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程郎中打开药包,仔细看了看里面的草药,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些草药,无论是品相还是炮制手法,都比上次的更加精进,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嗯,不错,这些药材都很好。”程郎中赞许道,“小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沈青云便将自己即将进入县学旁听,但束脩尚有不足的事情,以及想用草药抵充学费,或者帮药铺干活换取报酬的想法,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程郎中听完,沉吟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幼却目光坚定、不卑不亢的少年,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这孩子,不仅天赋异禀,还有这份志气和担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小友有此上进之心,老夫自然是支持的。”程郎中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这样吧,你这些草药,老夫都按市价收了。至于束脩之事,老夫也略尽绵薄之力。我与县学的周济安先生也算有几分薄面,待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带去给周先生,或许能为你减免一些学杂之费。”
“啊?!”沈青云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程伯伯仗义相助!小子感激不尽!”
程郎中摆了摆手:“呵呵,不必多礼。老夫也是惜才爱才罢了。你若真有出息,将来莫忘了老夫今日这点微末之功便好。”
说着,他当即提笔,写了一封荐信,又从柜台里取出二两纹银,一并交给沈青云。
“这二两银子,算是老夫预付给你的‘工资’。以后你若有空闲,便来我这回春堂帮帮忙,抄抄药方,整理整理药材,老夫也不会亏待了你。”
沈青云接过那封沉甸甸的荐信和那二两银子,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这位程郎中,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自己。
“程伯伯大恩,小子永世不忘!”沈青云再次郑重地行了一礼。
从回春堂出来,沈青云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有了程郎中的帮助,束脩和日常开销的问题,总算是基本解决了。
他找到大哥青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沈青柏也是高兴不己,连连夸赞弟弟能干。
兄弟俩又去采买了一些入学所需的笔墨纸砚和几件换洗衣裳,便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就在他们即将出城的时候,沈青云忽然看到县学门口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似乎是在看什么新的告示。他心中一动,拉着大哥走了过去。
挤进人群一看,只见那告示上赫然写着:青阳县学奉周济安先生之命,特为寒门学子沈青云减免束脩之礼,并于学内安排一间简陋厢房,以供其安心向学。
告示的末尾,还盖着县学的大印和周济安先生的私章。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云和沈青柏都愣住了。
周围的学子们也议论纷纷。
“这沈青云是何许人也?竟能得周老先生如此青睐?”
“是啊,不仅减免束脩,还给安排住处,这待遇,可比我们这些正式学子都强多了!”
“哼,我看多半是走了什么门路吧!”
沈青云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知道,这一定是程郎中那封荐信起了作用,也一定是周先生爱才心切,才会做出如此安排。
这份恩情,太重了!
他默默地对着县学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未来之路,或许依旧充满挑战,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有这么多人的帮助和期盼,他没有理由不努力,没有理由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