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间位于静心斋的简陋小厢房,几乎快要被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废纸”给堆满了。
父亲沈万才来看他的时候,看到儿子这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模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要数落他几句。
“青云啊,我说你这孩子,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整天捣鼓这些没用的破布烂竹做什么?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能考取功名吗?”沈万才看着儿子那满是污渍的小手和沾满了纸浆的衣裳,有些心疼地说道。
沈青云却只是神秘一笑,并不多做解释。他知道,有些事情,在没有取得成功之前,说得再多,也是徒劳无益的。
“爹,”他抬起那张虽然有些疲惫,却依旧闪烁着自信光芒的小脸,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就等着瞧好吧!孩儿向您保证,这些‘破布烂竹’,将来……一定能变成比金子还要宝贵的东西!也一定能……为咱们沈家,开创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第八十七章:经济来源新途径**
沈青云那番掷地有声,充满了自信和……一丝神秘色彩的“豪言壮语”,让沈万才听得是一头雾水,将信将疑。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平日里看着聪明绝顶,事事都能料敌先机的儿子,怎么就偏偏对这些“破布烂竹”如此的痴迷和执着。
难道……这小子,真的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图谋?
沈万才想不明白,也懒得再去多想。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主意正,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只能由着他去“折腾”了。只盼着,他可千万别因为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而耽误了真正要紧的学业和……那前程似锦的科举之路啊。
沈青云自然不知道父亲心中这些复杂的念头和隐隐的担忧。他依旧是每日里除了温习功课,参与书院的各种学术活动之外,便将自己所有的课余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看似枯燥乏味,实则充满了挑战和……无限可能的“造纸大业”之中。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炼金术士,在那间简陋狭小,堆满了各种“实验材料”的静心斋里,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地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尝试和……一次又一次令人沮丧的失败。
他试过用不同的植物纤维进行混合,试过调整各种材料的配比比例,试过改变蒸煮浸泡的时间和温度,试过改进抄纸和晾晒的工艺……
每一次失败,他都会仔仔细细地记录下原因和过程,然后认真地分析总结,再进行下一次更大胆,也更具针对性的尝试。
林墨轩和钱少游,也时常会好奇地凑过来看他“瞎折腾”。
林墨轩虽然也不太明白沈青云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友,绝非是那种无的放矢,信口开河之人。他既然如此的投入和执着,想必……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和图谋的。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偶尔也会帮着沈青云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比如舂捣那些废弃的布头,或者搬运那些沉重的竹料等等。
而钱少游,则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看热闹和……一丝丝幸灾乐祸的复杂心态。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在学问上让他都自愧不如的“小怪物”,怎么就偏偏对这些“下九流”的工匠之事如此的感兴趣。难道……他真的以为,凭着这些破烂玩意儿,就能捣鼓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名堂来不成?
“我说沈青云,”钱少游有时会忍不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整日里跟这些臭烘烘的烂布头,湿漉漉的臭竹子打交道,也不嫌脏,不嫌累啊?依我看啊,你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琢磨琢磨下个月月旦评的题目,或者……多写几篇惊世骇俗的策论,去博取山长和先生们的欢心,那才是正经营生呢!”
对于钱少游的这些冷嘲热讽,沈青云大多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事情,在没有取得成功之前,是很难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认同的。
他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无旁骛地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和尝试。
终于,在一个细雨濛濛的初夏午后,当沈青云再次小心翼翼地从那张简陋的竹帘之上,揭下一张刚刚晾干的,略显粗糙,却也还算平整均匀的“新纸”之时,他那双因为长期熬夜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瞬间便迸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星辰般璀璨夺目的狂喜光芒!
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
虽然这张纸的质地,比起那些上等的宣纸和澄心堂纸,还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比市面上最普通的毛边纸,也要粗糙一些。但是,它所用的原料,却是那些最为廉价易得,甚至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的废弃竹料和破旧布头!其制作的成本,比起传统的麻纸和藤纸,要低了不止十倍!甚至百倍!
更重要的是,它坚韧耐用,吸墨性良好,用来书写日常的文字,或者印刷一些普通的书籍,己是绰绰有余了!
“墨轩兄!少游兄!你们快来看!我……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沈青云激动地举着手中那张略显粗糙,却承载着他无数心血和希望的“新纸”,对着恰好从窗外经过的林墨轩和钱少游,大声地呼喊着,声音都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有些颤抖了。
林墨轩和钱少游闻声,都有些好奇地走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沈青云手中那张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的“纸张”之时,脸上都露出了既惊讶又有些不解的复杂表情。
“青云兄,这……这就是你这些日子以来,废寝忘食,捣鼓出来的……宝贝?”林墨轩看着那张略显粗糙的纸,有些迟疑地问道。他实在看不出,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如此兴奋和骄傲的地方。
钱少游更是毫不客气地撇了撇嘴,嗤笑道:“沈青云,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就这么一张破纸,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依我看啊,这玩意儿,别说是跟那些上等的宣纸比了,就算是拿去给茅房擦屁股,都嫌它太硬,太剌得慌呢!”
“哈哈哈哈!”他身后的那几个富家子弟,也跟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沈青云看着他们那副轻蔑和不屑的模样,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从桌案之上拿起一支早己准备好的狼毫笔,饱蘸浓墨,在那张“新纸”之上,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地写下了八个苍劲有力,气势磅礴的大字——
“点石成金,化腐为奇!”
然后,他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钱少游,不紧不慢地说道:“钱兄,你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你可知,我手中这张看似粗陋不堪的‘破纸’,其制作之原料,不过是些寻常可见,甚至可以说是分文不值的废弃竹料与破旧布头而己?其制作之成本,比起那些动辄数两纹银一刀的上等宣纸,要低了何止百倍千倍?”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眼中闪烁着自信而睿智的光芒:“你又可知,我大夏王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然则,能用得起纸,写得上字,读得上书之人,却寥寥无几?究其原因,无非‘贵’之一字耳!纸贵,则书亦贵;书贵,则学亦难!多少寒门学子,因为无力承担这昂贵的笔墨纸砚之费,而不得不中途辍学,抱憾终身?又有多少黎民百姓,因为不识文字,不明事理,而愚昧无知,任人欺凌?”
“而我手中这张看似不起眼的‘新纸’,若能得以推广,则必将大大降低纸张之成本,使天下寒门,皆能用得起纸,读得上书!如此,则民智可开,教化可兴,国家之根基,亦能因此而更加稳固!此等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之伟业,又岂是区区几张质地精良,却也只能供少数富贵之人把玩赏析的上等宣纸所能比拟的?”
沈青云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充满了对寒门学子的深切同情和对国家未来的责任担当!
钱少游听了,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由衷的敬佩!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乡下小子,竟然会有如此深远的见识和如此博大的胸怀!他捣鼓这些“破布烂竹”,竟然……竟然是为了天下寒门,为了国家教化!
这……这格局,这气魄,比他这个自诩出身书香门第,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不知要高了多少倍!
“沈……沈青云,”钱少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词穷了,他看着沈青云那张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清瘦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心中那股子原本还存在的骄傲和不屑,早己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却也带着几分真诚地说道,“我……我钱少游……服了!彻底服了!你小子……确实是个怪物!是个……让人不得不服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