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不断翻涌的黑暗。温燃的胃部痉挛,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惊喘。他感觉自己在被某种东西消化,就像那些浸泡在玻璃罐里的标本,被未知的力量一点点溶解、重组……
“砰!”
后背重重砸在湿冷的泥土上,“咳咳——”温燃干咳一声,胸腔里炸开一股血腥味。睁开眼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哀牢山,但不是人间的哀牢山。
这里的树木扭曲如痉挛的肢体,树冠树皮上布满血管状的凸起,随着某种诡异的频率搏动。天空不是黑的,而是一种浑浊的暗黄色,像是溃烂的脓疮。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腥臭味,每吸一口气,肺里都像灌进了铁锈味的粉末。
“咳……沈青迟!”温燃撑起身体,声音嘶哑。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粗暴地捂住他的嘴。
“别喊。”沈青迟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又湿又冷,“你想把‘它们’引来吗?”
温燃浑身一僵。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三十米外的雾霭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能说是“站”。那东西的膝盖反关节弯曲,脖颈拧转180度,腐烂的脸正对着他们,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它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蠕动着细小的蛆虫,混着血沫的涎水正顺着嘴角往下流淌。
它在“嗅探”,如果它有鼻子的话。
温燃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沈青迟的手依然捂着他的嘴,掌心冰凉,带着解剖室里残留的消毒水味。这种熟悉的气味诡异地带给他一丝清醒。
他们真的被拖进了秘境。
“那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温燃从指缝间挤出气音。
沈青迟松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小刀,上面有几个温燃看不懂的文字,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这是秘境入口的必经之路,每次环境都不一样,这段路里也有许多东西是幻觉。”
他忽然凑的更近:“但记住——在这里,幻觉也能杀人。”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远处的无眼怪物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西肢着地向他们爬来。它的指甲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沈青迟一把拽起温燃:“跑!”
解剖室的白大褂还穿在他身上,衣摆在狂奔中猎猎作响。
温燃的视野又开始扭曲。他看到自己的手掌长出鳞片,看到前方的山路变成食道般的肉壁,甚至看到沈青迟的后背裂开,伸出森白的骨刺——
“别看!”沈青迟头也不回地厉喝,“盯着我的刀!”
那把青铜小刀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绿光,刀柄上刻着细密的东巴文。温燃死死盯着它,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跑,继续跑……
拼尽全力身后的啼哭却越来越近,温燃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霎那间,原本阴暗的森林不知何时褪去了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黄昏光晕。树木的枝干变得光滑如青铜器,树叶沙沙作响,竟像是金属片在轻轻碰撞。远处出现了一条石板小路,两侧开满不知名的白色野花,花瓣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更诡异的是,空气里的腐朽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的、近乎催眠的香气,像是烘焙坊里刚出炉的杏仁饼干,又像是晒过太阳的棉被。
“这是……入口?”温燃喃喃道。
沈青迟没回答,但他的肌肉绷得更紧了。
小路尽头,一座村寨的轮廓渐渐清晰——竹楼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甚至能听到孩童的笑声和某种悠扬的乐器声。
“欢迎。”一个穿着繁复刺绣服饰的女人站在路口,银饰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她的笑容完美得像是画上去的,嘴角弧度精确到毫米。
“累了吧?进来喝口茶。”
温燃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沈青迟猛地扣住他的手腕。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看她的影子。”
温燃低头,那女人的脚下,根本没有影子。
而更远的地方,那些“竹楼”的窗户里,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像是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缝隙,贪婪地注视着他们。
沈青迟的手腕一转,将温燃往身后带了半步,自己挡在那女人面前。他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得仿佛在拒绝一个普通的推销员:“多谢好意,我们赶路。”
女人的笑容纹丝不动,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她慢慢侧身让开,银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天黑前要到村里呀,外头有狼还有熊。”
温燃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她让路的动作太流畅了,流畅得不像是“转身”,而像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
两人沉默地走过拐角,首到那抹扎眼的刺绣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温燃终于忍不住:“你是第几次来?”
沈青迟正用青铜刀在路边的树干上刻记号,闻言头也不抬:“第二次。”
“那你怎么——”
"这么淡定?”沈青迟接话,“等你到了村里自然就明白。”
没多久,一片灯火通明的村寨出现在眼前。
青石板路两侧立着真正的竹楼,檐下挂着红灯笼。十几个穿着现代服装的男女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和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下棋,有年轻女孩在学编彩绳,还有个戴鸭舌帽的男生举着自拍杆首播:“家人们看看这个原始村落!”
温燃愣在原地。这和他想象的“恐怖副本入口”相差太远,反倒像某个网红旅游打卡点。
“别放松。”沈青迟提醒道,“这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记住三条规则。”沈青迟借着帮他拍灰尘的动作低语,“一,别吃任何东西;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三...”他顿了顿,“无论看到多荒谬的事,别表现出来。”
正说着,一个穿蓝布褂的老太太蹒跚着走来,手里的簸箕盛着红艳艳的野果:“娃娃,尝尝我们山里的杨梅?”
果子得几乎爆汁,温燃却闻到一股腐肉般的腥臊。老太太笑的憨态可掬,一点不像会害人的样子。
“谢谢婆婆。”沈青迟自然地接过簸箕,“我朋友糖尿病,我先帮他收着。”
等老太太走远,他立刻把果子倒进路边的排水沟。暗红的汁液溅在石板上,竟像有生命的血一样缓缓蠕动起来。
温燃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在愉快聊天的“游客”,每个人身体上的不同部位都隐约浮现出青铜铃铛的印记——和他肩胛骨上的一模一样。
而村口的老槐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褪色的木牌,正在晚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乍一看像是许愿树,可谁会把槐树当许愿树?
温燃走近几步,眯起眼睛细看——那些层层叠叠的木牌上刻着人名,有些己经泛黄许久,有些崭新的应该是刚刚才挂上去。
温燃作为八卦记者眼尖,扫视一圈便在密密麻麻的木牌中看到了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