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在烈日下蒸腾出扭曲的蜃影,陈芹蹬着三轮车穿过废弃的游乐场。
摩天轮的轿厢像腐烂的果实般垂挂,褪色的彩旗缠住她车斗里的铁锅,扯出一串叮铃哐当的响。
灰猫母子早己消失在废墟深处,唯有背包里的肉罐头还在随颠簸轻响,仿佛某种微弱的抗议。
「猫都活得比我体面,」她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至少人家挑食。」
绕过第七个路障时,陈芹发现了那块喷漆木板。
生锈的救护车顶棚上,潦草的红漆写着:【向西两公里·××医院·药品未清空】,字迹被雨水冲刷成血泪般的痕迹。
下方歪斜地补了行潦草的小字:【别去,有吃脑子的东西!】
轮胎碾过散落的医用口罩,她盯着远处医院楼顶歪斜的红色十字架。
住院部的外墙爬满藤蔓,窗户像被挖空的眼睛,垂落的窗帘在风里飘成裹尸布。
「吃脑子的东西?」她拍了拍腰侧的铁钩,「巧了,我连脑子都没有。」
停车场的水泥地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陈芹蹲在生锈的汽车旁,指尖着裤腿上被玻璃划破的裂口。
灰白的皮肤下没有血渗出,只有一道苍白的划痕,像被橡皮擦蹭过的铅笔印。
「连受伤都这么敷衍,」她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丧尸的命,果然够硬。」
远处医院的轮廓在阳光中伫立,破碎的玻璃窗像无数张黑洞洞的嘴。
三天前她在收音机里听过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医院……药品库……地下二层……」
夕阳把柏油路晒成融化的沥青,陈芹蹬着三轮车拐过街角时,车轮碾过一只断手。
腐肉在轮胎下发出黏腻的闷响,她低头瞥了一眼——手指上的婚戒反着光,钻石卡在指骨缝里,像颗凝固的泪。
「活人戴是戒指,死人戴是枷锁。」
她对着空气嘀咕,冲锋衣兜帽被风掀起,露出灰白的后颈。
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上,血红的「××医院」西个字被爬山虎啃得支离破碎。
医院停车场横着十几辆救护车,车门大敞,担架上堆着发黑的血袋。
尸群在入口处徘徊,腐烂程度像被按了快进键:
护士丧尸的粉红制服糊满尸液,右胸口袋插着支针筒,针头扎进自己溃烂的脖颈。
轮椅丧尸的下半身只剩白骨,腐肉卡在轮轴里,每转一圈都碾出腥臭的泥浆。
儿童丧尸的头骨凹陷,手里攥着只泰迪熊,熊肚子裂开的棉絮里爬满蛆虫。
陈芹把三轮车锁在绿化带护栏上,车链缠了三圈。
丧尸们对她视若无睹,轮椅丧尸甚至擦着她的裤腿碾过,留下一道黏稠的胎印。
「各位,急诊室在左边。」
她打开头盔的防风面罩,踩着湿滑的脑浆碎渣看着医院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侧翻的撞扁的汽车堆积成山。
「这满地的残肢,比连环车祸还惨。从地下停车场入口进去吧。」
地下车库的阴冷成了天然的恐怖片场,没有边际的黑暗里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陈芹拿着太阳能灯照亮了眼前的一点地方,找到配电间撬开备用电源箱,蓄电池残存的电量让应急灯闪了两下,瞬间照亮房间内堆成山的尸体——全是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僵硬的指尖还攥着注射器。
身后是己经变成干尸的穿着条纹病服的尸体。
她默默关上门,在配电间外墙上刻字:【内有遗体,无药品无物资】。
丧尸化的指甲刮擦混凝土的声响,惊飞了远处停在丧尸身上的一群食腐乌鸦。
「活人不需要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她对着门低语,「但至少该知道,有人曾为救人死在这儿。」
从黑暗走入光明,陈芹穿过地下车库进入医院范围里,几栋白色大楼伫立于阳光下。
医院急诊楼的玻璃旋转门卡着一具穿白大褂的丧尸。
它的上半身悬在碎玻璃上,肠子从腹腔垂落,随穿堂风晃荡如肮脏的窗帘穗子。
陈芹蹲在花坛边,灰白的指尖翻开捡到的地图册,泛黄的纸页上潦草画着箭头:【住院部药房→A3栋地下二层】。
「生前没挂过专家号,死后倒要当药神。」
逃生通道的防火门被尸群撞出凹痕,锁眼塞着半截人类指骨。
她扯了扯冲锋衣立领,腐臭味从门内汹涌而出——这味道比丧尸更刺鼻,像是死亡与消毒水在厮杀。
导诊台的电脑屏还亮着,荧光蓝的待机画面跳动着「请102号患者到3号诊室」。
陈芹的指尖划过键盘,尸斑在冷光下泛着青灰:「三个月了,居然还有电…哦,是…备用发电机?」
走廊上游荡的丧尸大多穿着病号服,皮肤溃烂处贴着发黄的输液贴。
一个挂着导尿袋的老丧尸被绊倒在地,浑浊的尿液在地面蜿蜒成河。
陈芹踮脚跨过水渍时,听见自己登山靴碾碎药片的脆响:「不知道人类现在更需要阿司匹林还是头孢,算了都拿点吧,反正都过期了。」
药品领取处的防盗门紧闭,键盘上的血指印组成一串乱码。
「密码防盗门……」
她抠开密码盘外壳,丧尸化的指甲插进电路板:「物理破解法,专治电子设备。」
火花迸溅的瞬间,警报器发出垂死的蜂鸣。
「哦吼,没开,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呢,算了换个地方。」
陈芹狼狈的从进取药窗这个破碎的窗口钻进去。
腐臭味被消毒水的气息中和,反而显出诡异的洁净感。
导诊台的电脑屏幕碎成雪花,挂号单散落一地,某张纸上潦草地写着:「48号,发热门诊,李建国。」
她踩过李建国的病历本,鞋底黏上一片干涸的血渍。
货架上的注射剂碎了大半,但最底层的冷藏柜奇迹般完好。
玻璃瓶装的青霉素堆成小山,冻干粉在低温下结晶如雪。
通往里间的门被铁链缠了三圈,锁孔里塞着半截断指。
「这些丧尸怎么就爱用手指头扣锁眼,是这里漏人味吗?」
陈芹用丧尸指甲抠出碎骨,铁链「哗啦」的声响惊动了药房里的影子。
光从破碎的玻璃外斜斜切进来,照亮货架上密密麻麻的药品盒。
门「吱呀」敞开的瞬间,冷藏药柜的冷气扑面而来——低温延缓了腐烂,也冻住了货架上密密麻麻的药品盒。
肾上腺素、抗生素、镇痛剂……铝塑板在掌心泛着冷光。
陈芹突然想起病毒爆发那天,母亲蜷在防盗门后的样子:高烧41度的脸,涣散的瞳孔,痛苦不舍的看着自己。
「那时候要是有这些……」她攥紧一盒止痛药,铝箔边角刺进掌心。
丧尸化的皮肤不会流血,但药盒渐渐被捏变形,「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怪我,那时候拼命想让我活下去,可我现在还是变成不需要退烧的怪物。」
玻璃映出她的脸:灰白,僵硬,眼白爬满血丝。
她突然发狠般把药盒扫进背包,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药柜顶的什么东西——
黑影从货架顶扑下来的瞬间,陈芹本能地抬手格挡。
利齿咬上小臂,腐肉被撕下一块,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肌肉纤维。
是条丧尸犬。
肋骨刺出皮毛,獠牙挂着碎肉,犬类的本能让它比人类丧尸更快。
「怪不得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碎肉没看见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