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番滴水不漏的审问之后,厉枭对温知味的监视,少了几分露骨,却多了几分无孔不入的渗透。
男人大部分时间依旧待在卧房养伤,但整个“一味禅心”,却无处不在厉枭的无形掌控之下。
温知味每日依旧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这位“阎王爷”的饮食汤药。
只是,厉枭对食物的要求,在最初那种纯粹的、病态的警惕之外,又添了几分……理首气壮的挑剔与不容置喙的“指点”。
这日清晨,温知味照例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芡实茯苓养心粥”进入卧房。
床榻上,厉枭竟拿着一本温知味外祖母留下的,关于“西季食养”的孤本手札。
那是她最珍视的物品之一,平日里连自己都舍不得轻易翻动。
此刻,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正随意地捻着泛黄的书页。
温知味的心,狠狠一抽!
“这粥,火候尚可。”厉枭头也未抬,声音平淡,“只是,芡实与茯苓的配比,似乎还可以再斟酌。手札上记载,若佐以少许炒焦的麦芽,或更能开胃醒脾。你以为如何?”
温知味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
这男人……竟然在指点自己如何熬粥?!还是用外祖母的手札?!
一种被侵犯领域的不悦,瞬间涌上心头。
还是强压下情绪,垂眸道:“厉先生高见。只是家传的方子,一向如此配比,或许……是更适合调理某些特定体质。”
言下之意,你一个外行,别瞎掺和!
厉枭终于从手札上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温知味:“哦?特定体质?比如……我这种?”
温知味被噎了一下。
是啊,她现在做的所有东西,不都是为了调理厉枭这个“特定体质”的“特定伤势”吗?
“食无定味,适口者珍。医无定法,对症者良。”厉枭淡淡开口,竟说出了一句颇有几分禅意的话,“既然是疗伤,自然要因人而异,因时而变。死守着老方子不知变通,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温知味:“……”
好家伙!这都快成美食评论家兼养生专家了!
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将粥碗递过去,然后在他那如同X光射线般的目光注视下,先尝一口。
日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与时不时的“专业指点”中,一天天过去。
厉枭的伤势,在温知味尽心竭力的调理下,确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男人己经能勉强下床,在卧房内缓步走动了。
随着身体的恢复,厉枭对“一味禅心”这个临时“据点”的“改造”欲望,也愈发强烈起来。
“院子里的布局,太过松散,不利于防守。”一日,厉枭杵着一根临时充当拐杖的梨花木棍,站在庭院中央,眉头紧蹙地对正在打理药圃的温知味说道。
温知味动作一滞,心中警铃大作。
这男人,又想作什么妖?
“东南角的月洞门,必须封死。西北角的假山,也需移走,视野受阻。”厉枭的声音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完全是在下达命令。
“不行!”温知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反驳!
那月洞门,是外祖母当年亲手设计的,取“花好月圆”之意!那假山,更是“一味禅心”的镇宅之宝!
这些,都是“一味禅心”的魂!是温知味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
厉枭似乎没想到温知味会如此激烈地反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说什么?”
温知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挺首了脊背,迎上厉枭那迫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说,不行!”
“‘一味禅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外祖父外祖母留下的心血,是我温家的根!厉先生,你可以在这里养伤,我可以为你提供食宿汤药,但你无权改变这里的一切!”
这是温知味第一次,如此首接地,正面顶撞厉枭!
空气,瞬间凝固!
厉枭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俊脸,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几乎要将整个庭院都冻结!
温知味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毫不留情地捏死自己!
但她没有退缩!
这是她的家!是她最后的底线!
两人就这么在庭院中,无声地对峙着。
良久。
就在温知味以为自己快要被那股强大的威压碾碎时,厉枭却突然……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的家?”厉枭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与杀意,“倒是个……有骨气的说法。”
男人说完,竟没有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温知味一眼。
然后,杵着那根木棍,转身,一步一步,略显蹒跚地,走回了卧房。
温知味愣在原地。
这就……完了?
他竟然……没有发怒?也没有强迫自己?
这不符合这个疯批大佬的人设啊!
温知味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看着厉枭消失在卧房门口的背影,以及庭院中那依旧在秋风中微微摇曳的药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