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身体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一个干净利落的卷身上翻!整个人,终于,稳稳地、完全地,蹲立在了高板跳台的顶端!
夕阳的金辉洒满他汗湿的脊背,勾勒出一个如同雕塑般充满力量感的剪影。他蹲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沙土、血迹斑斑却异常有力的双手,又抬眼望向脚下那片浸透了他无数汗水和血水的沙坑。短暂的死寂后,场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好!!!”
“老何!牛逼!”
“上去了!真他妈上去了!”
李锐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曹慧用力地拍着巴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一向沉默的江谋,也咧开嘴,狠狠挥了一下手臂。何叙白从高板上一跃而下,落在沙坑里。没有胜利的欢呼,他只是用力地、反复地握紧又松开自己的拳头,感受着掌心伤口传来的刺痛,以及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力量感和掌控感。最后一座堡垒,攻克了!
考核日终于来临。深秋的天空湛蓝高远,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障碍场上,将每一粒沙尘都照得清晰可见。气氛肃穆而紧张。学员们按顺序列队,空气里弥漫着胶鞋底摩擦沙地的声音和压抑的喘息。王成和李胜东站在场地边,表情严肃。不少学员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队列中段的何叙白。
何叙白做着最后的热身,拉伸着每一块熟悉的、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肌肉。他的目光扫过蜿蜒的跑道,深坑、矮墙、云梯、高板跳台……那些曾让他恐惧绝望的障碍物,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需要被征服的实体。掌心厚茧摩擦着裤缝,传来熟悉的粗粝感。心,反而异常平静。所有的汗水,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挣扎与突破,都化作了此刻血液中奔流的沉稳力量。
“何叙白,准备!”区队长的声音响起。
何叙白走到起跑线,双脚稳稳踩在沙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首视前方,仿佛穿透了所有的障碍,锁定了唯一的终点。就在发令枪即将鸣响的刹那,他的视线余光瞥见了场边一个特殊的身影。
陆林!他坐在轮椅上,左腿还打着厚厚的石膏,被战友推到了场边最靠近跑道的位置。阳光落在他还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何叙白身上。当何叙白的目光与他相遇时,陆林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异常坚定地,朝着何叙白的方向,高高地、用力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拳!那紧握的拳头,在阳光下,像一面无声的、燃烧的旗帜!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席卷全身!何叙白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杂念彻底消失。
枪响!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射而出!低桩网,贴地疾行,干净利落!五步桩,精准踏点,行云流水!矮墙!助跑,蹬地,送髋,撑墙!核心绷紧如铁,身体轻灵翻越!一气呵成,毫不停滞!云梯、高低台,攀爬翻越,动作标准而迅捷,力量与节奏完美结合!汗水在阳光下飞溅。
高板跳台!冲刺!起跳!扒板!蹬踏!卷身上翻!整套动作如同演练了千万遍的本能,流畅、迅猛、充满爆炸性的力量!身体稳稳蹲立板顶的瞬间,何叙白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场边——陆林举起的拳头依旧紧握,眼中似乎有亮光闪动。王成紧紧盯着手中的秒表,李胜东微微颔首。曹慧、李锐、江谋站在不远处,拳头紧握,屏住了呼吸。
跃下高板!独木桥!步伐稳定如磐石!最后深坑!纵身一跃,落地屈膝缓冲,卸去冲力,随即毫不停顿地弹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向终点线!
当他带着风声撞过那条象征终结的白线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随即,区队长洪亮的报时声穿透寂静:“何叙白——2分28秒!达标!”
“好——!!!”
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轰然喷发!巨大的欢呼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训练场!曹慧、李锐、江谋如同出笼的猛虎,狂吼着冲了过来!李锐第一个冲到,张开双臂,像头兴奋的棕熊,狠狠给了何叙白一个几乎让他窒息的熊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吼声震耳欲聋:“老何!我就知道!你小子行!真他妈行!”曹慧用力捶了一下何叙白的肩膀,笑容灿烂。江谋没说话,只是重重地、连续地拍着何叙白的胳膊,眼中满是激动。
何叙白被他们簇拥着,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兴奋的人群,看向场边。
陆林坐在轮椅上,放下了高举的拳头,正朝着他用力地鼓掌,脸上是释然而欣慰的笑容,阳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也落在他真诚的笑脸上。
王成放下了手中的秒表,那张总是严肃紧绷的黝黑脸庞上,此刻也清晰地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欣慰的松弛。他朝着何叙白的方向,幅度很小、却异常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李胜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赞许,嘴角微微上扬。
何叙白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这片被无数军靴踩踏得无比坚实的沙土地。汗水正沿着下巴滴落,渗进沙粒的缝隙里,迅速消失不见。掌心被磨破的硬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有些地方甚至又渗出了新鲜的血丝,沾染在迷彩服上。
然而,就在这汗水与血水渗入大地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如同脚下的土地一般,从脚底升腾而起,充盈了整个身心。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疼痛,都在这股踏实感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懂得:军人脚下最深的足迹,并非踏碎敌人的堡垒,而是每一次用汗与血,用不屈的意志,在这片沉默的训练场上,将自己曾经的极限狠狠踩碎的回响。这破碎的声音,才是支撑起那身军装、扛起那份如山使命的,最坚硬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