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头被问的张口结舌，他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知道什么《大诰》律条，只下意识地嚷：“自古……自古就是这规矩！”
“规矩？”赵八宝毫不退缩，声音更大了几分，“圣人之言才是规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读没读过？”
“你卖自己的骨肉，连‘幼吾幼’都做不到，还配谈什么规矩？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那我问你，她身上哪块肉是你身上割下来的？她喝过你一口奶、穿过你亲手缝的一件衣吗？”
“你除了赌钱败家，给她们娘俩带来过什么？你今日卖女，明日是不是连你爹娘传下来的姓氏、祖宗的坟茔都要押上赌桌？”
“你对得起你爹娘生养你的恩情吗？对得起祖宗吗？”
这一连串的诘问，句句戳在王大头那点可悲的遮羞布上，又句句引着圣人古训、孝道人伦。
人群里的议论声彻底变了风向，纷纷点头称是。
赖大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涔涔而下，被堵得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剩下呼哧呼哧的粗喘。
“你……你个小贱人！”羞恼彻底冲垮了赖大头残存的理智，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赤红，不管不顾地就朝赵八宝扑去，“他妈的，老子撕了你的嘴！”
邢灿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挡在赵八宝身前，一手护住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擒住王大头挥过来的手腕，脚下再一别。
王大头“嗷”的一声，再次净利落地摔倒在地，这次是脸朝下啃了一嘴泥。
“干什么呢！都散开！”恰在此时，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两名挎着腰刀的捕快分开人群走了进来，显然是巡街至此。
邢灿立刻松开手，指着地上的王大头，声音清脆：“吴叔，杨叔！这人当街辱骂殴打妻女，还要强卖亲生女儿抵赌债！我们路见不平劝阻，他竟要动手打这位妹妹！”她指了指赵八宝。
人证物证俱在，赖大头又被摔得七荤八素，捕快哪里还看不明白。
两人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还在挣扎叫骂的赖大头从地上拖了起来：“赖大头！又是你！跟我们回衙门好好说道说道！”
人群爆发出解气的议论，渐渐散去。
那妇人搂着女儿，对着邢灿和赵八宝的方向，深深地、无声地鞠了一躬，才拉着孩子匆匆离开。
市集的喧嚣重新包裹上来。邢灿长长舒了一口气，那股憋闷的委屈终于散了。她转过身，看向刚才那个言辞锋利、条理分明的小姑娘。
正午的阳光落在那张圆润的小脸上，衬得那双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采。
“嘿！”邢灿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赵八宝的肩膀，那力道带着几分习武之人的爽利，“你这张嘴，比我的拳头还厉害！你叫什么名字，刚才真是多亏有你，不然就叫那个赖大头得逞了！”
赵八宝也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刚才那番慷慨陈词的锋芒尽数收起，只剩下一派属于十岁女孩的明快：“我叫赵八宝。姐姐你才厉害呢，那两下子真帅！”
她由衷地赞叹眼前这个比自己略高、眉眼间带着英气的女孩。
虽然她也就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可她出手干脆利落，护在她身前的身影，让前世己经二十几岁的她觉得无比可靠。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利落飒爽，一个沉静机敏，并肩汇入正午市集的人流之中。
邢灿看着赵八宝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想着：这小丫头不光长得招人喜欢，那脑袋瓜子里的想法，真是……太对自己胃口了。
“走！”邢灿心头畅快，一把拉起赵八宝的手腕，“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请你吃串串去！前面拐角新开了一家沈记食府，里面卖的都是新鲜吃食，味道特别好！”
听到“沈记食府”西个字，赵八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们家真的很好吃！”邢灿还以为赵八宝是不喜欢沈记的东西呢。
“我笑是因为那是我娘开的店啊！”
邢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啊？那是你家的店啊！”
“嗯！”
邢灿羡慕的泪水快从嘴角流下来了：“那你可真幸福，天天能吃那么多的好吃的。”
“你要是天天吃，就会吃腻了。”
除了刚开始赵八宝还吃过几次家里的东西，后来是一口也不吃了。每天闻着那个味道都觉得够腻的。
“那好吧，我请你吃别的东西去！县里哪儿卖好吃的，我最清楚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等你想要吃我家的东西的时候，我给你开VIP通道！”
邢灿懵懵的看着赵八宝，一脸不解：“什么叫挨劈通道？”
赵八宝抿嘴一笑，给她解释：“就是说我带你走后门，让他们先给你做，不用你排队！”
“那敢情好，你家那人看得我眼晕。”
那头杨文建和吴杰押着赖大头往衙门走，赖大头不愧是赖大头，对得起他这个“赖”。浑身像长了蛆似的扭来扭去，满脸的不情愿，冲着两个捕快讨饶：“哎呦两位官爷，小的知错了！真的，小的再也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吧！我求求两位官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行吗？要是您二位放我这一回，回去我就早晚三炷香为官爷祈福，真的！”
杨文建看着赖大头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得倒胃口。
这家伙是什么人他们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没皮没脸说他都是轻的，整个就是一个臭无赖，为了钱，为了赌，为了嫖，别说孩子，就是媳妇儿，亲老子娘那都是说卖就卖的 。
吴杰嗤笑一声：“可算了吧，我们哥儿俩可不用你帮着祈福，你不咒我们早点死都算客气的了。”
赖大头神色一僵，可不嘛，他就是那么打算的，一天三炷香咒他们早点死。
“你啊，老老实实的走吧，一会儿你的屁股还能少挨点板子！”
他们头儿最恨卖儿卖女的了。
想到那个冷面邢捕头，赖大头身子一哆嗦，彻底像条死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