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心头一紧，连忙躬身：“是，东家。正是那位沈玉珠。没想到她竟自己开起了铺子，还弄出这些新奇玩意。听说，生意很是红火呢。”
祁东家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漾开层层思绪。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几天前父亲寿宴上的情景。
那是在府城祁家老宅，场面宏大。
他们兄弟几个各自管理的酒楼，都将压箱底的新菜奉上。
大哥的鲍参翅肚，三弟的奇珍异兽，排场十足，却也没跳出父亲见惯的山珍海味。
唯独他献上的两道菜——荷香千层肉，肥而不腻，荷香清雅，层层叠叠见刀工；松茸煨蹄方，蹄髈软糯脱骨，松茸鲜香融入胶质，醇厚温润。
这两道菜一出，连一向严苛的父亲都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席间赞誉不绝。
最终，父亲当众将明年府城核心地段一处好铺面的优先挑选权，指给了他名下的陶然居。
这两道菜的方子，正是张掌柜做主从沈玉珠手里用五十两银子买下来的。
张掌柜起初还为自己居然花了几十两银钱从一个妇人手中买下菜谱而惴惴不安，生怕祁东家回来会怪罪他。但是祁东家一眼就看出这两道菜的妙处，果然，沈夫人没有让他失望。
当时只觉得这妇人有些奇思妙想，未曾想她竟不声不响地弄出这么大动静，开的还不是正经酒楼饭庄，是些……街头巷尾的零嘴小吃？
可偏偏，听那描述，样样新奇，样样勾人馋虫。
可别小看了这市井小吃，万丈高楼平地起，多少大家大业都是从毫末累积而成。而且，才开业短短几天，就己经有了这么多顾客上门，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当年，陶然居也是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才在庆阳县真正扎下根。
一个念头在祁东家心里飞快地盘旋：这沈玉珠，绝非池中之物。她手里压着的、没显露出来的本事，恐怕远不止那两道大菜。
如今她刚起步，正是雪中送炭、结下善缘的好时机！若等她真做大了，再想攀交情，代价就不同了......
“张掌柜，”祁东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马上去库房，挑一份像样的贺礼。要雅致些，显出我们陶然居的诚意和手面。备好车马，我亲自去趟东街口沈记。”
张掌柜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东家的心思，连忙应道：“是，东家！小的这就去办！”他转身快步离去，心里也暗暗咋舌，东家对这沈夫人的看重，远超他想象。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辆青帷马车稳稳停在东街口略显喧闹的地段。
祁东家下了车，张掌柜捧着个沉甸甸的锦盒跟在后面。
锦盒里装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西宝，既雅致贵重，又不显得过于市侩，寓意也好，正适合送给一个家中可能有读书孩子的商户人家。
沈记的铺面不大，此刻过了最忙的饭点，但仍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坐在门外的条凳上，吃着串串，啃着鸡蛋仔。
沈玉珠正在柜台后低头算账，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神情专注。
“沈夫人，别来无恙啊？”祁东家走到近前，含笑拱手。
沈玉珠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放下笔，从容地回道：“原来是祁东家，您怎么得空到我这小店来了？真是贵客临门，快请里面坐。”
她一边引着祁东家往店里稍清净些的角落走，一边亲自倒了杯绛雪饮。
祁东家落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这间不算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利落的小店。空气里弥漫着复合的辛香、奶香和淡淡的酸甜气，勾人食欲。
他示意张掌柜将锦盒放在桌上。
“今日叨扰，实是听闻夫人新店开张，生意兴隆，特备一份薄礼，聊表祝贺之意。”
祁东家笑容温和，开门见山，“说起来，祁某还得郑重谢过夫人。之前家父寿宴，多亏了夫人割爱的两道方子——荷香千层肉与松茸煨蹄方，为祁某增色不少，也得了家父青眼。”
他语气诚恳，特意点出了“青眼”二字，分量不言而喻。
沈玉珠看着那雅致的锦盒，又听祁东家提起寿宴之事，心中了然。
她面上不显，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祁东家太客气了。生意往来，银货两讫，您付了银子，方子就是您的本事。您能用得好，在寿宴上博得彩头，是您的运道和陶然居师傅们的手艺，我可不敢居功。这贺礼，实在受之有愧。”
“夫人过谦了。”祁东家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暗叹一声：好味道！
“夫人的奇思妙想与手艺，祁某是真心佩服。这街头食肆虽小，却能做出旋风土豆、冷锅串串、鸡蛋仔这些别处难寻的新鲜吃食，足见夫人匠心独具。祁某今日来，一是道贺谢意，二也是想与夫人结个善缘。日后夫人若有什么新巧心思，或是需要陶然居行个方便的地方，只管开口。”
他的话点到即止，既表达了结交之意，又留足了余地，分寸拿捏得极好。
沈玉珠心中雪亮，这位祁东家是看到了她潜在的价值，想提前下注。
她也不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下锦盒：“祁东家如此盛情，我要是再推辞就矫情了。多谢您的贺礼与美意。小店初开，以后仰仗的地方还多，也请祁东家多多关照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祁东家便起身告辞，姿态从容，礼数周全。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沈玉珠回到柜台，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西宝，轻轻合上盖子。
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喜色，眼神却沉静而明亮。
这贺礼，既是过去的回报，也像是一张无声的邀约，指向了某些尚未可知、却隐隐令人期待的可能。
祁东家在庆阳县经营多年，日后保不准有合作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