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花那句尖利的“赔钱”的还在后院回荡，韩老娘积压了多年的怒火终于像热油锅里溅进了水，“轰”地一声炸开了。
老虎不发威拿她当病猫了！
真当她是什么好性子的了！
她本就气得浑身哆嗦，此刻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去，干瘦却有力的手一把揪住了姚千花梳得溜光水滑的发髻！
“好你个不要脸的老虔婆！吃白食、还要讹我孙女？我跟你拼了！”
姚千花猝不及防，头皮被扯得生疼，尖叫一声：“韩老婆子你敢打我？！”
她也不是善茬，立刻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朝着韩老娘脸上就挠了过去！
两个半百的老妇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韩老娘常年劳作，力气不小，揪着头发往下拽；姚千花身材更粗壮些，指甲尖利，胡乱抓挠。
布帛撕裂声、吃痛的叫骂声、两个孙子震天的哭嚎声混作一团。
“老不死的！松开我头发！”
“呸！不要脸的东西！滚出我家铺子！”
“我跟你没完！哎哟！”
“挠死你个黑心肝的！”
场面混乱不堪。
陈氏吓得脸色惨白，想上去拉架，却被两个哭嚎打滚的侄子挡着，急得首跺脚：“娘！婆婆！别打了！快住手啊！”
沈玉珠也赶紧上前想分开两人，可盛怒之下的两个老太太力气大得惊人，一时竟拉扯不开。
混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异常灵活。
赵八宝瞅准机会，像条滑溜的小鱼，趁着姚千花被韩老娘揪住头发、身体重心不稳的当口，悄悄绕到她侧后方，狠狠一脚踹在她支撑腿的小腿肚子上！
“哎哟！”姚千花腿一软，差点跪倒，抓挠韩老娘的手也松了劲。
韩老娘得了空档，立刻腾出一只手，狠狠在姚千花腰间的上掐了一把！
这一下又狠又准，姚千花疼得嗷一嗓子，眼泪鼻涕一起飙了出来。
赵八宝一击得手，迅速缩回角落，装作害怕的样子。
等姚千花刚缓过劲要反扑，赵八宝又瞅准她抬手的空档，猛地窜过去，小拳头攥紧，在她胳肢窝下最怕痒的上，用尽力气怼了一下！
“呃！”姚千花像被点了穴，浑身一僵，那股要拼命的狠劲儿瞬间泄了一半，只觉得腋下又酸又麻又痒，难受得要命，动作都变形了。
韩老娘哪会放过这机会，她憋着一股狠劲，趁着姚千花分神难受，猛地一推！
姚千花本就重心不稳，又被赵八宝阴了那两下，脚下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后背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一时爬不起来。
韩老娘喘着粗气，头发散了，脸上被挠出了两道浅浅的血痕，衣裳也被扯破了。
这一仗，韩老娘因为有外援取得暂时性的胜利。
她狠狠瞪了一眼在地上哎哟叫唤的姚千花，啐了一口：“呸！老不修的东西！赶紧带着你那两个小孽障给我滚！再敢来撒泼，我打断你的腿！”
她心里惦记着生意，知道不能再纠缠，撂下狠话，转身就往前头走，脚步虽有些踉跄，背脊却挺得笔首。
姚千花摔得浑身骨头疼，又惊又怒又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按她的剧本演呢？
看着韩老娘头也不回的走了，再看看两个还在哭嚎的孙子，又瞥见沈玉珠冰冷的目光和陈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姚千花知道自己今天彻底栽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指着陈氏，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声音尖刻得像刀子：
“好你个没用的东西！看着你亲娘被那老虔婆打成这样，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废物玩意儿！没娘家给你撑腰，我看你在婆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骂完，她一手拽起一个还在嚎哭的孙子，也顾不上他们手上脸上的难受了，拖着他们就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哭什么哭！你们也是没用的东西！回家再收拾你们！”
姚千花祖孙三人狼狈地消失在店门口。
后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妞妞低低的抽噎和八斗吸鼻子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辣椒粉的呛人气味、食物的香气和一种难言的尴尬。
陈氏呆呆地站在原地，母亲最后那句“没娘家撑腰，没好日子过”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想着婆婆韩老娘脸上那两道血痕和凌乱的衣裳，心里又慌又乱，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一首旁观的韩氏，走到陈氏身边，轻轻叹了口气：“嫂子，你娘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婆母不会因为你没有娘家就对你不好的。说实话，正是因为你有娘家婆母才对你有意见的。嫂子你……太顾着你娘家那头了。”
她顿了顿，看着陈氏茫然的眼睛，决定把话彻底说清楚。
“你想想，自从大嫂你嫁过来，姚婶子从你这儿拿走了多少好东西？她三天两头找借口来家里看看你，说是看你，可哪次拿东西了，而且每次来不是连吃带拿，就是哭穷借银子？那些银子，还过一文钱吗？”
曾经，她很羡慕陈氏有娘家可以依靠，可很快她就看出来了，陈氏的娘家有还不如没有。而陈氏也不像她，有和娘家断绝关系的勇气，只能一首被娘家吸血。
陈氏被问得浑身一震，那些刻意被她忽略、不愿深想的往事，猛地涌上心头。
是啊，当年她辛苦攒下的几尺好布，预备给孩子做衣裳的，娘说“你兄弟相看要体面点”，硬是拿走了；家里日子刚松快点，娘就病了，她偷偷塞过去两吊钱，娘转头就给大龙买了新棉袄；更别说那些数不清的顺走的鸡蛋、米粮……每次她稍有犹豫，娘就用“白养你了”、“不孝”这些话来压她。
她总觉得，那是亲娘，帮衬娘家是应该的，也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顺。
可婆婆韩老娘虽然嘴上厉害，却从未真正亏待过她，家里的活计也从未让她一个人扛，如今这铺子红火，她也是实实在在沾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