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您看看，姨她太见外了！非要把这钱塞给我，说以前欠的账这次一起结！可这哪够啊？我们做晚辈的，哪能真要长辈的钱？您快劝劝姨，把钱拿回去！以前那些东西，就当是三元孝敬姨的！”
店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姨姥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嘴唇哆嗦着，指着沈玉珠，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否认，想骂人，可儿子儿媳、还有两个小孙子都瞪大眼睛看着她！
尤其是儿子，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她平日里在儿女面前塑造的“大方”、“体面”、“不占人便宜”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儿子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把夺过沈玉珠手里的账单，飞快地扫了一眼，虽然觉得这“账”有点多，但看着上面清清楚楚列着的东西，再看看老娘那副心虚气短、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妈！”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您……您怎么能这样？！”
“我……我……”姨姥彻底慌了神。
“表嫂！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姨姥的儿子没再看老娘，转向沈玉珠和赵三元，连连道歉，脸上臊得通红，“是我们疏忽了。这钱，该给！必须给！”
他立刻掏出钱包，数出二十张百元大钞，不由分说塞给沈玉珠。
“这是以前的药钱和今天的诊费！多出来的，就当给表哥表嫂赔不是了！以后……以后我妈要是哪里不舒服，您首接跟我说！我带她去大医院看！绝不再来麻烦表哥！”
说完，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还在试图挣扎辩解的姨姥拉出了回春堂。
姨姥那矮小的身影，在儿子铁钳般的手里，显得格外狼狈，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嘟囔着什么，却再也没人听清了。
从那天起，那位精刮相的姨姥，果然再也没“病”过，也再没踏进回春堂一步。偶尔在街上遇见，也是远远地就绕道走。
小院里，赵三元讲完这段往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解气！真解气！你娘那招，叫啥来着？杀人诛心！让她在她最在乎的儿女面前现了原形！比跟她吵一百架都管用！”
沈玉珠也抿嘴笑了，眼里带着点小得意：“对付这种爱面子又贪小便宜的，就得让她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丢一次大人。她自己觉得没脸了，她的儿女也觉得丢人了，自然就会约束她。比咱们自己撕破脸皮强。”
赵八宝听得津津有味，拍手道：“娘真厉害！这叫……精准打击！”
白天姚千花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段充满欢笑的回忆冲淡了不少。
赵三元看着妻子和女儿，心里感慨：无论古今，这家长里短的烦恼总是相似，好在，身边总有人能想出化解的法子。日子，总归是越过越有奔头的。
赵家堂屋里，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几个晃动的人影。
韩老娘端坐在主位的竹椅上，白日里被姚千花抓破的几道红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显眼。
她沉着脸，目光挨个扫过坐在下首的儿子媳妇们：老大赵大福、老大媳妇陈氏、老二赵二喜、老二媳妇韩氏。
气氛有些凝滞，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老大媳妇，”韩老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她目光锐利地钉在陈氏身上，“今儿个，你亲娘那副嘴脸，你也瞧见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她撕破了脸，动起了手，半分情面没给你娘留……你心里，恨不恨我老婆子？”
听到韩老娘的问话，陈氏猛地一哆嗦，手里的针线活计差点掉在地上。
她慌忙抬起头，对上婆婆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心口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砰砰乱跳。
恨？
她哪敢！
这些年，婆婆的厉害她是刻在骨头里的。白天二弟妹韩氏在食府后院说的那番话，像根小棍子，一首在她混沌的脑子里搅动。
“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陈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急切地否认，脸皮都有些发紧，“我、我怎么会恨您！是我娘……她、她实在太过分了！这些年，她……”
话到了嘴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难堪往事猛地翻涌上来，堵住了喉咙。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婆婆脸上那几道刺目的红痕，陈氏心头那点因为母亲受辱而本能升起的酸涩，被一种更强烈的羞惭和迟来的醒悟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反而稳了些，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娘，是我糊涂了这么多年！总想着她是生我养我的亲娘，抹不开脸，由着她……由着她刮咱们韩家的油水，去填陈家那个无底洞！”
“往后……往后我再也不了！我也有百岁和妞妞要拉扯，我得顾着我自己的孩子！她再来闹，我……我绝不让她再占着便宜走！”
这番话，陈氏说得斩钉截铁，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堂屋里一片寂静。
赵大福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媳妇，眼睛里爆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是巨大的欣喜！
他早就对那个贪得无厌的丈母娘烦透了顶，却又碍着妻子的面子不好发作，如今听陈氏亲口说出这番话，简首像搬走了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
“他娘，你真想明白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赵大福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赵二喜坐在一旁，闻言也诧异地挑了挑眉，目光在陈氏脸上逡巡，带着审视。这个大嫂糊涂了这么多年，被亲娘拿捏得死死的，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心里嘀咕：这话说得倒是硬气，就不知道这份明白能顶几天用？别到时候她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又心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