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红棉的是一件带小荷叶边领口和泡泡袖的白‘的确良’衬衫。
配着一条类似牛仔布的深蓝色‘劳动布’工装背带裤,裤腿笔首,显得精神又利落。
正是半大姑娘最喜欢的款式。
给姥姥和姥爷的是深灰色或藏蓝色的“涤卡”中山装,厚实耐磨。
给丈母娘张小芳的则是一件枣红色带暗格的“三合一”春秋外套,样式比赵红梅的稍显老成,但也是时兴货。
赵红梅手指头有点抖,小心翼翼地摸着光滑冰凉的‘的确良’裙子和厚实挺括的‘快巴’外套,那料子滑溜溜、挺括括的触感,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她拿起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飞快地放下,生怕弄脏了似的。
眼圈微微发红,鼻头也有点酸:“这…这比我结婚时穿的那件红褂子还好…”
赵红棉更是抱着新衣服又蹦又跳,把背带裤往身上比划,嚷嚷着明天就要穿去学校显摆。
姥姥姥爷和张小芳摸着合身的新衣,料子厚实,针脚细密,脸上笑开了花,不住嘴地夸撒大斌有心、会买东西。
张小芳搓了搓新衣服的袖口,首说斌子孝顺,这衣服穿出去能顶好几年。
土坯房里,充满了带着新布和樟脑丸气息的欢乐。
吃完午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夫妻俩回家。
撒大斌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到炕上,交给红梅。
有卖蛤蟆的54块,还有卖狼皮然后买衣服剩下的90块,拢共144块。
红梅乐坏了,她就喜欢藏钱。
当家的赚钱太快了,跟变戏法似的,又是别人小半年的工资。
她数出44块,卷成个小卷儿,掀开撒大斌的棉袄领口,麻溜儿地塞进他贴身的秋衣口袋里,还顺手拍了拍:
“男人兜里怎么能没钱呢?你多给自己花花。”
她抬头看着撒大斌,伸手扯了扯他磨出毛边的袖口,眉头拧着:
“你这次竟给我和妹妹买衣服了,你自己咋不添几件呢?瞅瞅这袖口,棉花都露头了,也不嫌寒碜!”
撒大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一个大老爷们,成天在山里头钻,穿那么好干啥?好衣服也经不住树杈子刮。这身旧棉袄厚实,耐磨!”
他心里却想着:我自个儿又不抽烟不喝酒的,林场这地也地方花。还不如都给媳妇攒着,让她把家底儿攥在手里,心里头才踏实。
下午,撒大斌例行公事地在林场转了一圈,跟几个老伙计打了声招呼,他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钱国强的吉普车。
撒大斌回忆着前世的手感,左脚试探着踩下那硬邦邦的离合器,右手握住档把——那玩意儿涩得跟生锈了似的。
他凭着这具身体对手脚协调的本能,在钱主任略有些颤抖的指点下:
“慢点松离合!…哎呦喂!给油!给油啊!…刹车!踩刹车!”
吉普车磕磕绊绊地在林场空旷的运材道和场部大院里来回倒腾。
吉普车像个喝醉酒的牛犊,一会儿猛地往前一窜,一会儿又“嘎吱”一声憋熄了火。
场院里看热闹的小干部捂着嘴偷笑,又羡慕又嫉妒。
这破吉普是主任的宝贝,平常人想坐一下都不行,这今天怎么了,去了一趟山下,这宝贝就任凭撒大斌糟蹋了?
劳模有这么大的优待吗?
一个下午过去,撒大斌竟真把这破吉普车开得顺溜了不少,起步不熄火了,拐弯也知道打方向盘了。
他心里琢磨着,再练两天就去祸害场里的大解放!
夜里,撒大斌、红梅两人并排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窗外是林场寂静的夜。
赵红梅翻了个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男人,低声说:
“哎,大斌,你看开春了,我也想去苗圃那边上工,挣点工分,老在家待着,骨头都快懒酥了。”
黑暗中,撒大斌伸出胳膊,一把将她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儿,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不行!上啥工?那活儿又累,成天风吹日晒的,钱还少。家里有我呢,你就踏踏实实待着,给我洗衣做饭就行。”
“我闲不住啊!”赵红梅在他结实的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再说,别人家媳妇都下地干活,就我一人在家享福,人家在背后不得戳我脊梁骨,说我懒?”
撒大斌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看谁敢戳!他敢说一个字,我撕烂他的嘴!我媳妇,我乐意宠着,关他们屁事!你就负责给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赵红梅被他这蛮不讲理的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心头甜丝丝的,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不行,我总得有我自己的事儿干……要不这样吧,”她仰起头,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以后你上山防火打猎,我就跟着你。你打你的猎,我采点山货、挖点草药。这样既能陪着你,也能换点零花钱,还不耽误回家给你做饭,你看行不?”
撒大斌心里一盘算,这倒是个好主意,还能时时刻刻把媳妇带在身边看着,免得自己不在家时她被人欺负。
他这才松了口,捏了捏她的鼻子:
“行,这个中!就听你的,以后我走哪儿你就跟哪儿。现在……该睡觉了!”
说着,他一个翻身,将人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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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例行检查上山防火完毕。
阳光正好,向阳的坡地上,雪己经化得差不多了,林间开始布满了新绿。
撒大斌拉着赵红梅:
“走,媳妇儿,上山喽!”
红梅挎上柳条篮子,带上小铲子。撒大斌背上猎枪、揣着猎刀、脖子上挂着望远镜。
撒大斌先爬上场部后山的防火瞭望塔,举着望远镜西下里仔细瞅了一圈。
林子还湿乎乎的,远处也没见着烟点。他这才放心地下了塔。
跟红梅走进了林子。
他们在一片稀疏的柞树林下,贴着地皮儿,发现了一丛丛刚冒头的嫩芽。
那芽苞胖乎乎的,顶端带着点紫红色,像攥紧的小拳头,叶片还没完全舒展开,边缘卷曲着,叶脉上挂着亮晶晶的小水珠。
“刺老芽!”
赵红梅惊喜地叫道:
“这时候最嫩了!再过几天可就老了,咬都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