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雪在药王谷嗅到血藤花甜腥时，腕间朱砂痣突如炭烙。千佛窟悬于绝壁，那些鎏金佛像的眸子，原是封着蛊虫的蜜蜡。
"姑娘当心，没事吧！"引路药僮忽暴起，药锄劈风而至，"这厮带着尸腐气！"
妈呀，好害怕呀。沈昭雪在心里碎碎念着。
缠臂金绞住锄柄的刹那，佛眼蜜蜡尽裂。青翅蛊虫如烟瘴倾泻，顾九霄剑锋擦壁生火，引燃岩缝硫磺。沈昭雪瞥见药僮后颈的奎宿烙——与祠堂管家如出一辙。
"走悬魂梯！"
拽着顾九霄跌入暗河，沈昭雪在浮沉的白骨间认出七窍金针。这是《酉阳杂俎》里记载的炼傀术——天灵钉七针，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湍流尽处现青铜人面鼎，鼎腹饕餮纹映出血书：
【甲子年巧月，慕容氏孪生入谷，以妹心血饲蛊，姊窃《青囊书》遁】
顾九霄呛出黑血，脊蛇纹己缠至肩井。沈昭雪扯开他襟口，见心口凤纹溃脓——与她锁骨新现的蛇印此消彼长。
"再迟半刻，这位郎君便要成老朽的守鼎傀了。"
人面鼎后转出个鹤发老叟，捣药杵沾着脑髓。杵身螭纹与青铜门符契相合，沈昭雪忽记儿时见娘亲埋瓶——海棠树下琉璃盏，泛的正是南海珠光。
"谷主要的是这个？"
荷包坠地，鲛珠滚入鼎炉。老叟神色骤变，沈昭雪袖中金针己钉入鼎耳囚牛目。炉内忽传鬼哭，血藤破鼎而出，藤蔓结出人面瘿。
"这是湘西尸藤！"顾九霄斩断藤蔓，"根连着......"
地陷石崩。沈昭雪坠入窟底时，见悬壁药人皆着己容。尽处水晶椁内，心口金针颤动，腕间蛇纹与沈月柔拼成完整的鬼宿图。
"阿娘......"
抚过椁内《青囊书》的刹那，沈昭雪指尖发颤——这书衣竟用慕容皇族额皮鞣制。夹页婚帖上的生辰，与顾九霄命牌所载分毫不差。
"终究是寻着了。"
沈月柔踩着尸藤落地，蛇纹己蔓至颌下："姐姐可知，当年林清玥盗鲛人泪作甚？"
顾九霄脊纹剥落，蛊虫尽入水晶椁。青甲忽屈，沈昭雪在暴涨的暗河里看清真相——椁中人才是真正的慕容昭雪，自己不过是个洗去凤命的蛊皿！
剑锋透胸时，沈月柔笑得凄绝："永初三年雨夜，是你亲手......"
顾九霄眸中浊气尽散，心口凤纹褪去，露出狰狞的参宿烙。沈昭雪在逆流的河水中攥紧《青囊书》，浸湿的扉页现出血偈：
【双生劫，择一殁】
沈昭雪后颈寒毛乍起，旋身堪堪避开药锄。玄铁锄刃擦过浮光锦衣袖，在纱罗上犁出焦痕。她方欲喝问，却见药僮瞳仁涣散如蒙翳，西肢关节发出机械转动的咔嗒声。
千佛窟内阴风骤起，鎏金佛像的蜜蜡眸子簌簌剥落。沈昭雪嗅到硫磺混着尸油的刺鼻气味，腕间朱砂痣突如炭灼。一只青翅蛊虫破瞳而出，翅翼振起梵唱般的嗡鸣。
"噌——"
缠臂金绞住第二波攻势时，沈昭雪瞥见药僮后颈浮起的奎宿烙。这印记她在观星阁活尸身上见过，此刻正泛着蛊虫独有的磷光。更多蛊虫从佛眼倾泻而出，在穹顶结成罗刹鬼面。
"接着！"
顾九霄掷来的短刃泛着药王谷特有的苦艾香。刃锋划过蛊虫群的刹那，朱砂痣突然迸发赤芒。沈昭雪只觉百会穴涌起热流，竟看清蛊虫翅翼上细若蚊足的梵文——正是《酉阳杂俎》记载的摄魂咒。
"坎位三步！"她挥刃劈开咒文枢纽，蛊阵应声溃散。药僮突然在地，后颈烙痕渗出的黑血里裹着半只金蚕。
"姑...姑娘快走..."药僮哆嗦着指向暗河，"这窟底下...有三百童子的七窍针..."
沈昭雪扶起药僮时触到他腕脉——这分明是苗疆失传的牵丝诊脉法。暗河深处传来青铜鼎鸣，荡起的涟漪里浮沉着天灵穿孔的白骨。
青铜棺撞破血沫的刹那，林羽后颈突然刺痛——苏瑶匕首挑断的荷包绳结，正是相府暗卫特制的九转连环扣。西域蛇莓的甜腻裹着护城河腥气，引得棺椁缝隙钻出千百条碧眼小蛇，每条约七寸长，恰合《周髀算经》所述"七曜之数"。
"公子可尝出蜜里的铁锈味？"苏瑶腕间蛇纹泛起磷光，碧蛇群在她足下盘成北斗状，"永宁寺古槐每汲九具尸血，方得这守宫蜜。"顾九霄佩剑劈开青铜棺时，林羽瞥见腐朽帛书上的"元狩二年"——这年号他在太学辩经时用过，正是汉武帝猎蛟之年。
蜜饯入水爆开的青烟中，林羽突然记起少傅教的《盐铁论》："赤硝遇水则燥。"他拽下荷包掷向顾九霄玄甲，将军后背星图触赤硝竟浮现金芒，二十八宿方位与河图洛书暗合。最中央的青铜棺椁应声而裂，露出内层黄肠题凑——柏木心截成的方条，每根皆刻"梁孝王冢"篆文。
林羽被气浪掀翻在石碑前，额角撞出的血染红"悬魂"二字。碑文详述前朝国师以三百童男炼"五石散"的秘事，落款莲花印边缘残缺处，与他娘妆匣暗格的缺口严丝合缝。
十二尊人面陶俑破水而出，苏瑶湿透的素纱襌衣下透出蛇鳞纹："将军可识得这张脸？"居中陶俑眉眼，竟与顾九霄三年前战死的副将如出一辙。顾九霄剑锋微颤，突然挑断林羽腰间玉扣——羊脂白玉嵌入碑文凹陷时，太学旧事如潮涌来：当年顾九霄赠玉那日，案头《孙子兵法》正翻在"火攻篇"。
腐气侵骨的甬道里，林羽火折子照亮壁上《乐经》残篇。羽调宫音的位置错乱，恰似父亲书房那架被砸坏的仲尼琴。他解下外袍按"隔八相生"之法覆住商调，石壁轰然洞开，满是青铜人偶颈间的乾坤绳，绳尾坠着的正是相府嫡子才有的双鱼玉珏。
"闭眼！"顾九霄暴喝迟了半息。林羽与琉璃眼珠对视的刹那，耳边炸响的竟是乳母临终呓语："哥儿出生那夜，夫人在血泊里攥着个青铜人偶..."西肢僵首间，他看清人偶掌心生辰——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七，恰是娘亲难产而亡的日子。
苏瑶的蛇鳞己爬满脖颈："令尊以为用赤硝就能镇住阴煞？"她指尖抚过的人偶突然开口，唱的正是《安魂曲》第七阙——林氏祠堂禁唱的曲调。顾九霄剑锋贯透赤蛇时，污血溅上《乐经》残壁，错乱的音律符号竟显露出雁门关地形图。
窟顶塌陷的月光里，林羽手中玉扣浮现血丝——三年前太学饯别宴，顾九霄割掌歃血盟誓时，那滴血正落在他誊抄的《出师表》上。此刻赤硝粉尘中的玉纹，竟与顾九霄心口箭疤形状相契。
"当年你父所赠饯行酒…"顾九霄撕开残甲，露出锁骨下溃烂的伤口，内里嵌着的半枚虎符，与林羽怀中调兵玉珏纹路相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