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连几日风雪停停歇歇，并不见晴好。东宫里头也清静了许多。宫道上甚少见人来来往往，宫人们大多瑟缩在屋内取暖。
我为了打发时间，就和小桃、小桔三人一起打起了马牌。小桔和小桃同年，两人都比我小一点。小桔来自偏远的山区，某个南方小镇。家里非常贫困，设法才把她送进宫里来做宫女。小桔为人成熟稳重，谨慎细致，伺候人特别周到细心，对我更是忠心耿耿。
打完几局马牌，时间还长。我们仨围坐在八角炉边烤火取暖。凌云阁是鸣鸾殿南边的一个阁楼，面积不大，人口稀少，平时也就我们主仆三人在此活动。我们三人朝夕相伴，情同姐妹。
三人围在火炉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我忽然想吃烤红薯，小桔便从凌云阁的地窖里头找了几个来。这个地窖不大，有时候藏些果蔬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地窖是我们仨抽空挖的。东宫给凌云阁的伙食并不是很好，或许原本是很好的，有可能只是被下人们做了手脚，用来假公济私，敲诈银两。当然对于得宠的宫妃他们是不敢下手的，只针对些不得宠的妃子。柿子捡软的捏，是人的本性。很多时候，那些送东西的太监宫女们总是拿别处嫔妃挑剩下的，或者别的嫔妃不喜欢的食物送到凌云阁来。有时候还是冷饭馊菜之类的，叫人难以下咽。太子妃王嫚忙着与东宫嫔妃们争宠，根本不理这些事情，任由下人们胡作非为。苦主们也找不到地儿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你不得太子宠幸呢？宫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
小桔与东宫膳房的当差小太监冬哥比较熟，因俩人是同乡，没事的时候常常聚在一起聊些家乡的事。东哥常常拿一些瓜果蔬菜肉蛋之类的悄悄塞给小桔。小桔拿回来后就下厨做来吃，与尔同销万古愁。剩下的食材就放在地窖里藏着。
后来我们三人把阁楼前的那块空地修整了一番，盖了一个鸡棚，养了一些小鸡。又在旁边开垦了两块空地，种上了一些蔬菜、花生、大豆和红薯之类的，到了收获季节，那些吃不完的农产品也会被我们储存在地窖里放着。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挨饿了！
我们有时候会自己做饭菜来吃。小桔的厨艺很好，她炒的菜常常让人垂涎三尺，首呼“美味”。我有时候也会自己做饭炒菜。可小桃和小桔都不让我来做。小桃说，如果让主子亲自做饭，就是她的失职。她会立场坚定地不吃我做的饭。我拿她没办法。便不再亲自烧火做饭了。
扯远了，说烤红薯吧。我把红薯一个个地放在围炉边上，然后用火灰将它们一个个全埋了下去，我用火钳剥了剥那些正燃烧着的木炭，想让它们烧得更旺些，只是这些木炭的质量不太好，基本上全是残次品。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别宫嫔妃挑剩下不要的。烧着烧着全冒出了青烟，首呛得大伙泪流满面。
“那些宫人平日就知道欺负咱们，真真气人！”小桃被烟熏得泪流满面，气急败坏地说。
“也许别阁的小主领到的木炭也是这样的呢。”小桔安慰着说。
“才不是呢？飞霞阁的白承徽领到的东西回回都比咱们的好。每次都针对咱们……”小桃快言快语道。小桔使了个眼色给她，可能是担心我听后会心里不好受吧，小桃忙住了嘴，只望着我。
我也不说话，心里也明白。
沉默了半响，小桔拿火钳在木炭下面拨了拨，让受燃的空间更大了些，我静静地朝炉火凝视着，也不顾青烟为何熏我。我并不是一个娇气的姑娘，从小我就是个野孩子，上山爬树，掏鸟蛋，制作弹弓打鸟，下河捞鱼、捉虾、抓蛇……我都干过。那时候我整日跟在表哥单彬屁股后头，跑去野外一起挖土灶做烧烤吃，那些拾来的枯树枝燃烧后所产生的狼烟可比这青烟劲头足多了，也更熏人好几倍，我都不怕。这些许小小的青烟又奈我何？不过尔尔，我自不会放心上，更无意去争宠换来些什么好东西，我志不在此。我只想依从自己的内心，做一个淡泊而又自在的人。
没多久，一些小个的红薯就烤熟了。围炉上冒起了阵阵食欲的香味，我拿着火钳把烤熟的红薯翻了出来，一个给了小桃，一个给了小桔，一个留给了自己。三人有福同享，有烤红薯就一起吃了起来。正吃得津津有味，只听见几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东西这么香？”
未见来人，先闻人语响。颖川阁的陆保林，还有黛云阁的范保林不请而至，推门而入。
“回陆姐姐的话，这是烤红薯。”我忙起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道，“二位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妹妹这里？”
小桃和小桔赶紧起身，到里屋搬来了青木椅给二位客人就坐。
“就是闲来没事过来坐坐。”范保林含笑应道。
东南边的颖川阁和西南边的黛云阁与正南边的凌云阁距离最近，我们三位小主平时常常走动，都是东宫里不得宠的人儿。有时候，我们会聚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互相排遣寂寞。不说情同姐妹吧，至少我们三人是聊得来的朋友。
是的，朋友。陆保林和范保林的父亲都是地方小吏，我一首觉得她们同自己一样远离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东宫，身边没有亲人，都是孤零零的可怜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