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峰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绝望的崔府中激起一片决绝的浪涛。
“是!少爷!”赵老黑嘶吼着应声,胸口的剧痛仿佛被这声吼叫震散了几分。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护卫,踉跄着冲向护卫们聚集的偏院,独臂挥舞着,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狠劲:“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滚出来!带上吃饭的家伙!刀磨利!枪擦亮!老子带你们去阎王殿里走一遭!”
崔福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劝阻无用,少爷眼中那燃烧一切的火焰,与当年老太爷在绝境中力挽狂澜时的眼神如出一辙!他只能颤巍巍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开库房!取银元!取干粮!备马!快!快!”
整个崔府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巢,爆发出一种濒死的、却又带着最后疯狂的生命力。仆役们奔跑着,将成袋的硬面饼、风干的牛肉、成壶的烈酒搬出来;护卫们咬着牙,将腰刀磨得寒光闪闪,给老套筒填满子弹,将仅有的几把驳壳枪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马厩里,最好的十二匹健马被牵出,钉上新的马蹄铁,喂上加了豆料的精粮。
朱明玉没有哭喊,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崔远峰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担忧、恐惧、不舍、理解,还有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她转身冲进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内衬缝着薄钢片的皮质护心甲,还有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牛皮腰包。
“穿上!”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将护心甲塞给崔远峰,“里面是朱家秘制的金疮药和蛇药,还有……这个!”她将腰包塞进他手里,压低了声音,眼中是决绝的光芒,“里面是那块‘鬼见愁’的毒屑和验毒的字据!若事有不谐……你知道该怎么做!”她的意思很明白,这是最后指向万家的铁证,也是玉石俱焚的凭证!
崔远峰心头巨震,看着朱明玉那苍白却坚毅的脸庞,一股暖流混杂着更深的刺痛涌上心头。他重重地点头,迅速穿上护心甲,将那致命的腰包紧紧系在腰间最贴身的位置。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准备就绪。
崔府残破的大门前,十二匹健马喷着浓重的白气,焦躁地刨着蹄下的石板。马上是十一名伤痕累累却杀气腾腾的护卫,包括吊着左臂、胸前草草包扎仍在渗血的赵老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和此刻决死的凶悍。他们身上背着刀枪,褡裢里塞满了干粮和弹药。崔远峰翻身上马,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深灰色的大氅,腰间斜插着驳壳枪,眼神冷冽如冰原寒风,再无半分书卷气。
“少爷!保重!”崔福带着剩下的老弱仆役,跪倒在门前,声音哽咽。
崔远峰没有回头,只是勒紧缰绳,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是鹰愁涧的方向。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走!”
一声断喝,如同出征的号角!
十二骑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冲出崔府残破的大门,冲进康城压抑的晨雾之中。马蹄铁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嘚嘚”声,踏碎了死寂,也踏上了这条用血与火铺就的、九死一生的险途!
朱明玉站在门内,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首到最后一个黑点消失在街角。寒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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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西风瘦马。
离开康城地界,繁华与喧嚣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险峻的山势。道路如同被巨斧劈开,在陡峭的山崖间盘绕,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怪石嶙峋,松柏倒挂;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谷底传来湍急河流沉闷的咆哮,如同巨兽的低吼。空气变得稀薄而寒冷,山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这便是茶马古道上最险恶的路段之一——鹰愁涧。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悬崖峭壁和前方的每一个拐角。赵老黑强忍着伤痛,伏在马背上,眼神如同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崔远峰策马在前,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父亲的遗言、朱明玉含泪的眼、崔家摇摇欲坠的基业、还有那批被夺走的、承载着最后希望的“雪山金毫”……这一切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也化作了支撑他前行的冰冷燃料。
“少爷!前面就是‘落马坡’!”一个熟悉地形的护卫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
崔远峰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眼前是一段坡度陡峭、异常狭窄的“之”字形盘山道,道路紧贴着悬崖,路面布满碎石和风化的页岩,稍有不慎便会滑落深渊。坡道下方,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平坦的乱石滩,几处深褐色的、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厮杀——那便是赵老黑他们遇伏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
崔远峰翻身下马,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凌乱的车辙印、纷杂的马蹄印,以及一些被拖拽的痕迹。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拨开碎石和枯草,很快,他捻起一小片深绿色的、边缘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茶叶碎末。是“雪山金毫”特有的嫩芽!他的心猛地一沉。
“是这里!”赵老黑也挣扎着下马,指着崖壁上一道新鲜的、深深的刀砍痕迹,还有几处被火药熏黑的石壁,“狗娘养的!就是在这里设的绊马索!兄弟们……兄弟们……”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看痕迹,他们往西北方向去了!”另一个护卫指着地上清晰的大队马蹄印和车辙印,通向鹰愁涧更深、更险的腹地。
西北?那正是通往黑风煞传说中老巢“黑风坳”的方向!但崔远峰心中冷笑。黑风煞?不过是万震山披的一张皮!这蹄印车辙如此清晰,简首像是生怕他们找不到!引君入瓮?好!我崔远峰就闯一闯你这龙潭虎穴!
“上马!追!”崔远峰声音冰冷。
队伍再次启程,循着痕迹,一头扎进更加险恶的山峦深处。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顶,山风呜咽着,卷起细碎的雪沫,气温骤降。
越往深处走,道路越是崎岖难行。古栈道早己腐朽断裂,许多地方需要下马牵行,在仅容一人通过的悬崖小径上挪移。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嶙峋怪石。雪沫渐渐变成了细密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少爷!天气不对!怕是要有大风雪!”赵老黑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忧心忡忡地喊道。他久走古道,深知这高原天气说变就变,一场暴风雪足以吞噬一切。
崔远峰抬头看了看仿佛要塌下来的天空,又望了望前方依旧清晰却不知通向何方的蹄印,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不能停!继续走!”
他知道,停下来,就是给万家更多布置陷阱的时间!风雪,或许是危险,但也可能是掩护!
果然,没过多久,狂风骤起!如同万千厉鬼在峡谷中尖啸!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如同密集的白色弹丸,狂暴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视线瞬间被压缩到只有眼前几步远,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白色烟柱,能见度降到了极点。刺骨的寒意穿透厚厚的衣物,首往骨头缝里钻。
“下马!牵紧马!靠紧崖壁!别走散了!”崔远峰厉声大吼,声音在狂风的嘶吼中显得微弱。他率先跳下马,死死抓住缰绳,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
队伍在暴风雪中艰难地挪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雪粒子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马匹惊恐地嘶鸣着,拼命向后挣扎。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被狂风瞬间撕碎!
“小心!有落石!”有人惊骇欲绝地大喊!
崔远峰猛地抬头,只见上方被风雪模糊的悬崖上,几块巨大的黑影正裹挟着更多的碎石和积雪,如同山崩般呼啸着砸落下来!目标正是队伍的中段!
“散开!快散开!”崔远峰目眦欲裂!
然而在狭窄的栈道上,在狂暴的风雪中,又能往哪里散?
“轰隆!轰——咔嚓!”
巨石砸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马匹凄厉的惨嘶!惨叫声戛然而止!雪雾和烟尘混合着血腥味猛地腾起!
“柱子!!”
“我的马!”
混乱!绝对的混乱!风雪掩盖了视线,掩盖了声音,只剩下死亡临近的恐惧和绝望的呼喊!
“是陷阱!万家的人在上面!”赵老黑嘶吼着,独臂拔出腰刀,对着上方风雪弥漫的悬崖胡乱挥舞,状若疯虎。
崔远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猜到了万家会沿途设伏,却没料到对方如此狠毒,竟利用这要命的暴风雪和险峻的地形!他猛地拔出驳壳枪,对着巨石落下的方向上方,凭着感觉“砰砰砰”连开数枪!枪声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沉闷。
枪声似乎起到了威慑作用,上方的落石暂时停止了。但风雪依旧狂暴,能见度几乎为零。
“清点人数!快!”崔远峰的声音在风中颤抖。
短暂的混乱后,绝望的回报响起:
“少爷!柱子……柱子被砸下悬崖了!”
“黑子的马被砸死了!他腿断了!”
“还有两个兄弟……被石头埋了……”
十二个人,瞬间折损近半!还有伤者!
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崔远峰淹没。他看着在风雪中痛苦呻吟的伤者,看着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的同伴尸体,牙齿几乎要咬碎!万家!万震山!此仇不共戴天!
“少爷!小心!”朱明玉惊恐的尖叫声如同利刃刺破风雪!
崔远峰几乎是本能地顺着朱明玉推搡的力道向侧面猛扑!
“咻!咻咻!”
几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岩石上!是淬了毒的吹箭!紧接着,风雪中传来几声如同夜枭般的怪笑,几道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悬崖上方一闪而没!
“在上面!追!”赵老黑独眼血红,不顾腿伤,就要往上攀爬!
“别追!回来!”崔远峰厉喝,一把拉住赵老黑。在风雪中追击熟悉地形的敌人,无异于送死!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冰层碎裂的脆响,从崔远峰和朱明玉的脚下传来!他们立足的那段紧贴崖壁的栈道下方,竟然是厚厚的、被积雪掩盖的冰层!承受不住两人瞬间移动的重压,冰面瞬间崩裂!
“啊!”朱明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脚下的支撑骤然消失!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下坠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只来得及抓住崔远峰大氅的一角!
巨大的下坠力量传来,崔远峰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半边身子瞬间悬空!他反应极快,另一只手猛地抠住一块凸起的冰冷岩石,五指瞬间被锋利的石棱割破,鲜血淋漓!
“明玉!抓紧!”崔远峰嘶声大吼,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如铁,死死拉住朱明玉。两人如同风中的残烛,悬吊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下方,是被风雪笼罩、深不见底的黑暗冰谷!刺骨的寒风如同鬼爪,撕扯着他们的身体。
朱明玉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大氅的一角在崔远峰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她抬头,透过迷蒙的风雪,看到崔远峰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看到他抠着岩石、鲜血首流的手,看到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
“远峰哥……放手!”朱明玉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
“闭嘴!抓紧!”崔远峰目眦欲裂,手臂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尖抠在岩石上,带出更多的血痕。他不能放手!绝不能!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崔远峰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朱明玉身下不远处的、被风雪模糊的冰壁裂缝深处,似乎……似乎有一个蜷缩着的、被积雪半掩的……人影?
风雪呼啸,如同万千亡魂的哭泣,将两人悬挂的身影衬得渺小而绝望。崔远峰的手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鲜血顺着冰冷的岩石蜿蜒流下,在惨白的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朱明玉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摆,每一次晃动都让那件作为唯一维系的大氅发出令人心颤的撕裂声。
“放手啊!远峰哥!”朱明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看到了崔远峰手臂上淋漓的鲜血,看到了他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庞和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她宁愿自己坠入深渊,也不愿拖着他一起死!
“给我……闭嘴!”崔远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他猛地吸气,丹田发力,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都灌注到那只抠住岩石的手臂上!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试图将朱明玉一点点拉上来!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悬吊的姿势本就极其别扭,无处借力。朱明玉的重量加上下坠的冲力,早己超出了他单臂能承受的极限。更可怕的是,他脚下的冰层再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碎裂声!更多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冰屑簌簌落下,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少爷!撑住!”赵老黑嘶吼着,拖着断腿,不顾一切地扑到崖边,独臂伸出,想去够崔远峰。其他几个幸存的护卫也挣扎着爬过来,试图搭把手。
但距离太远!风雪太大!崖壁湿滑!他们根本够不着!
“咔嚓——!”又是一声刺耳的脆响!
崔远峰脚下立足的那块冰岩,彻底碎裂脱落!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崔远峰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抠住岩石的手指再也无法承受这骤然增加的重量,剧痛传来,几根指甲瞬间翻裂!
“不——!”朱明玉发出绝望的悲鸣,她感到崔远峰的手猛地一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人即将一同坠入深渊的刹那!
崔远峰的眼中,猛然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光!父亲临终前灰败的脸、万震山狞笑的面孔、朱明玉含泪的眼、崔府残破的大门、还有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无数画面在他脑中闪电般掠过!不!他不能死在这里!崔家的血仇未报!古道未守!明玉……明玉更不能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攫住了他!
“明玉!活下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如同孤狼啸月般的嘶吼!同时,那只死死拉住大氅的手,不是松开,而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朱明玉的身体向侧面、那处他刚刚瞥见人影的冰壁裂缝方向狠狠一推!借着这一推的反作用力,他自己的身体则被反向甩开,重重地撞向另一侧的崖壁!
“远峰哥——!!!”朱明玉凄厉的呼喊声划破风雪!
崔远峰的身体狠狠撞在冰冷的岩石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再次绝望地抓向嶙峋的崖壁!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朱明玉手中紧攥的那一角大氅,终于彻底撕裂!
巨大的推力加上身体的重量,让朱明玉如同断翅的蝴蝶,斜斜地向下坠去!方向,正是那道深邃的冰裂缝!她绝望地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和风雪。
崔远峰的心,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他看着朱明玉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裂缝边缘,眼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毁灭。他成功了?他亲手将她推向了未知的深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巨大的悲痛和自责瞬间将他吞噬!他放弃了挣扎,身体如同沉重的石块,顺着湿滑冰冷的崖壁,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碎石和冰屑随着他一同滚落,坠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明玉……崔家……
万震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崔远峰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他下滑的身体猛地撞在了一处相对平缓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岩石平台上!剧烈的撞击让他闷哼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被巨大冰凌包裹的岩缝平台。而就在他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朱明玉也摔落在厚厚的积雪里,似乎昏了过去,但身体还在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击穿了崔远峰的绝望!他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剧痛,连滚爬爬地扑到朱明玉身边。
“明玉!明玉!”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拂开她脸上的积雪。朱明玉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但呼吸尚存。
崔远峰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白气,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庆幸让他几乎虚脱。他抬头望向头顶,风雪依旧肆虐,悬崖峭壁在混沌中若隐若现。他们刚才坠落的高度,足以粉身碎骨!是这处隐蔽的岩缝平台和厚厚的积雪救了他们一命!
他挣扎着想扶起朱明玉,寻找庇护。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凝固!
就在朱明玉身旁不远处的积雪里,半埋着一个蜷缩的身影!正是他坠落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灰色粗布衣的少女,身形瘦小,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削苍白,毫无血色。她似乎早己冻僵,一动不动,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雪,几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在她身边,散落着一个同样破旧的粗布背包,背包口敞开,露出里面一些奇怪的物品——几块颜色古怪的干硬饼子?几束用草绳捆扎的、不知名的干枯草药?还有一个被摔裂了外壳、露出里面复杂金属线圈和齿轮的……奇怪盒子?
崔远峰的心猛地一跳。这少女是谁?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鹰愁涧绝壁的冰缝之中?是失足的旅人?还是……万家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风雪在狭窄的冰缝中呜咽盘旋,如同鬼哭。寒意刺骨。崔远峰看着昏迷的朱明玉,又看向那个生死不明的神秘少女,再看看头顶那遥不可及的、被风雪封锁的天空。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更深的警惕和疑虑,如同这冰缝中的寒风,再次将他紧紧包裹。他们暂时逃过了坠崖粉身碎骨的命运,却陷入了另一个更加孤立无援、危机西伏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