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飘着细雪,卖糖葫芦的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潮水般涌来的百姓挤到了墙根。今日是平叛大军凯旋的日子,整个长安城张灯结彩,连护城河里的胖头鱼都系上了红绸带。
"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十二匹纯白骏马踏着碎雪而来,马背上的金甲骑士手持"肃静""回避"牌——就是举反了顺序。领头的将军头盔上插着根可疑的孔雀翎,仔细一看竟是御膳房偷来的烧火棍。
"这仪仗..."礼部尚书王大人眼前发黑,"谁安排的?"
他身后的小吏咽了口唾沫:"回大人,是太后娘娘说要有...生活气息。"
正说着,鼓乐声突然变调。本该庄重的《秦王破阵乐》被吹成了《十八摸》,吹唢呐的乐师满脸通红——他的唢呐里不知被谁塞了只活蛤蟆。
队伍中央的玉辇上,女帝周念苒扶额的手就没放下来过。她的九凤金冠今天格外耀眼,因为冠上缀满了从魏王府库房抄来的东珠,每走三步就往下掉一颗。身后跟着的周政正忙着捡珠子,腰间革囊己经鼓成了蹴鞠。
"陛下。"周政突然凑近玉辇,"您猜我在珠子上发现了什么?"
女帝斜眼瞥去,只见他掌心那颗东珠内里竟刻着微缩版的《朔方布防图》——还是用突厥文标注的。
"皇叔果然通敌!"女帝指尖一颤,金冠上又滚落三颗珠子。
周政弯腰去捡,突然被个肉团子撞了屁股。转头看见个穿红袄的小娃娃,正举着糖葫芦往他铠甲缝隙里塞:"驸马爷吃果果!"
"使不得..."周政手忙脚乱躲避,糖葫芦却黏在了护心镜上。女帝从玉辇探身想帮忙,结果冕旒勾住了周政的肩甲——"咔嚓"一声,十二串白玉珠哗啦啦散了一地。
百姓们鸦雀无声。礼部官员们集体开始掐人中。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从街边酒楼传来。二楼窗口,太后正嗑着瓜子看热闹,脚边炭盆里煨着的陶罐"咕嘟咕嘟"冒泡,飘出的白烟在雪中凝成个笑脸。
***
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阶被雪覆盖,活像铺了层糖霜。杜如晦捧着捷报的手首哆嗦——不是冻的,是今早太后赏的"庆功酒"后劲太大。老宰相每说三个字就要打个酒嗝,把"全歼叛军"念成了"全奸叛军"。
"杜相辛苦了。"女帝端坐龙椅,眼角余光却在搜寻周政——那家伙刚被太后派人叫走了。
"老臣...嗝...还有本奏!"杜如晦突然从袖中抽出卷竹简,"魏王府查获的密档显示...嗝...玄武堂在朝中尚有同党!"
竹简哗啦展开的瞬间,满朝文武齐刷刷后退三步——那简上沾着可疑的绿色粉末,闻着像太后特制的"实话散"。
"据逆贼周德昌招供..."杜如晦的舌头突然利索起来,"兵部侍郎赵大人每月十五都会去平康坊找..."
"杜相!"赵侍郎一个滑跪扑上来,"下官那是去体察民情!"
女帝的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叩。她注意到当杜如晦提到"玄武堂"时,站在柱旁的户部尚书悄悄擦了擦汗,那帕子上分明绣着个乌龟纹样。
"此事容后再议。"女帝突然起身,"今日设宴麟德殿,众卿..."
"陛下!不好了!"
来福连滚带爬冲进大殿,头顶还粘着片菜叶子:"驸马爷把...把麟德殿的铜鹤炸了!"
***
麟德殿前的广场上,周政正对着冒烟的铜鹤残骸发呆。他不过是想试试从魏王府缴获的"霹雳弹"配方,谁知道太后给的"提纯硝石"这么猛。
"爱卿这是要给朕表演凤凰涅槃?"女帝的声音从背后飘来,裹挟着腊月寒风。
周政转身时踩到块冻梨皮,整个人滑跪出去,正好抱住女帝的鹿皮靴。抬头看见冕旒垂下的玉串后,那双凤眸里跳动着危险的火焰。
"臣...臣在改良烟花!"周政急中生智,"为陛下生辰准备的!"
女帝弯腰凑近,发间金步摇垂下的珍珠在周政鼻尖晃悠:"哦?用朕的铜鹤做实验?"
"那不是普通铜鹤!"周政指着残骸中露出的齿轮,"您看这构造,分明是..."
话没说完,残骸突然"咔嗒"一响,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卷羊皮纸,纸上画着长安城地下水道图,特别用朱砂标出了通往皇宫的路线。
女帝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图纸的绘制手法,竟与先帝留下的机关图一模一样!
"周正。"女帝突然揪住他衣领,"今晚子时,带上你的'烟花'来紫宸殿。"
她甩袖离去时,周政注意到图纸角落有个茶渍般的印记,凑近闻竟带着薄荷味——和女帝今早唇上的口脂一个香气。
***
入夜后的皇宫静得出奇。周政抱着"改良烟花"溜向紫宸殿时,听见墙根传来窸窣声。
"驸马爷..."小太监来福从假山后探出头,"太后让您把这个掺进烟花里。"
递来的瓷瓶上贴着"一见钟情散"的标签。周政拔开塞子闻了闻,立刻打了三个喷嚏——这分明是辣椒面掺香灰!
紫宸殿的窗纸透着暖黄光晕。周政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女帝散着长发伏在案前,玄色龙袍换成素白寝衣,正用铜尺丈量那张水道图。案头琉璃灯映着她侧脸,连睫毛在宣纸上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数。最要命的是地上扔着双绣鞋,罗袜包裹的玉足无意识地点着地——原来威严的女帝私下也会脚冷。
"愣着作甚?"女帝头也不抬,"把门关上。"
周政同手同脚地挪过去,怀里的烟花筒"咚"地掉出一个。女帝终于抬头,目光落在那根雕着可疑花纹的竹筒上:"这就是你改良的..."
"嗖——砰!"
烟花筒突然自燃,一道金光窜上房梁,在藻井处炸开满天花雨。飘落的金粉中,周政看清了女帝眼中的震惊——那根本不是烟花,而是魏王府密档里记载的"穿云箭"!
"有刺客!"
殿外瞬间亮如白昼。禁军统领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女帝把周政按在身下,两人头顶悬着半截穿破瓦片的箭矢。
"退下!"女帝厉喝,发间金钗摇摇欲坠。
周政的视线却黏在了她松开的衣领上——锁骨处隐约露出个齿轮形状的胎记,与先帝玉佩上的纹样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