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的晨光刚爬上太极殿的鸱吻，礼部官员们就己经在殿前广场摆开了阵势。尚书王大人手持《仪注》，正指挥着小吏们悬挂彩绸，忽然听见"刺啦"一声——
"哪个蠢货把'万寿无疆'挂成了'万寿无肛'？！"
人群后方传来"噗嗤"一笑。王大人猛回头，正看见周政蹲在汉白玉栏杆上啃炊饼，腰间别着个可疑的牛皮囊，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活像只吞了金鱼的癞蛤蟆。
"驸马爷！"王大人眼前发黑，"这彩绸..."
"挺写实的。"周政跳下来拍拍手上芝麻，"陛下昨儿不是便秘...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本《仪注》砸中脑门。女帝周念苒不知何时己站在台阶顶端，九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磨牙的动作叮当作响。今日的龙袍格外厚重，层层叠叠的衣领间隐约露出段红绳——正是那夜周政见过的齿轮钥匙。
"爱卿很闲？"女帝缓步而下，绣着金龙的靴尖不轻不重碾在周政脚背上，"不如去帮太常寺清点贺礼？"
周政龇牙咧嘴地跟上，路过那幅挂错的彩绸时，突然发现绸缎背面用银线绣着奇怪的纹路。他装作系鞋带伸手一摸，指尖传来细微的凸起——这分明是张隐藏的长安城防图！
***
太常寺的库房像个被塞爆的百宝囊。周政刚推开门，就被滚出来的翡翠白菜砸了脚。往里走更是步步惊心——南海珊瑚树上挂着西域葡萄干，暹罗进贡的象牙筷插在陕北黄馍馍里，最绝的是尊等身高的玉观音，怀里抱着坛贴着"御用"封条的陈醋。
"这都是各地藩王送的？"周政踢开脚边的锦盒，里面滚出颗夜明珠，珠光里飘着可疑的紫色烟雾。
"可不！"太常寺少卿擦着汗，"赵王送的最邪乎，说是能延年益寿的仙丹..."
周政用银簪挑起那颗"仙丹"，凑近闻了闻立刻打了三个喷嚏——这分明是硝石混着朱砂！他刚要把"仙丹"扔出窗，忽然注意到库房西北角堆着的锦盒格外整齐，每个盒角都烙着小小的乌龟印记。
"那些是..."
"魏王旧部补送的寿礼。"少卿压低声音，"说是赔罪..."
话没说完，库房梁上突然"咔嚓"一响。周政条件反射地扑倒少卿，下一刻，整排博古架轰然倒塌！飞溅的瓷片中，那个玉观音的脑袋咕噜噜滚到周政手边——中空的脖颈里塞着卷羊皮纸。
"驸马爷！您的手！"
周政这才发现掌心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玉观音脸上，竟渗进了雕刻的眼眶里，把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染得血红。更诡异的是，羊皮纸上的字迹遇血显现——竟是张未央宫的地道分布图！
***
未时三刻的御花园像个巨大的蒸笼。女帝生辰宴摆在梅林中央，西周炭盆烧得太旺，把枝头积雪都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
"陛下请用。"周政献宝似的捧出个木匣，"臣特制的长寿面！"
匣盖掀开的瞬间，满座哗然——这哪是什么面条，分明是盘绕成团的引线！女帝的筷子悬在半空，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政用唇语比了三个字："看桌下"。
案几底部粘着片玉观音的碎瓷，瓷片上用血画着个箭头，首指对面赵王的席位。那位胖藩王正殷勤地给太后布菜，袖口沾着的紫色粉末和"仙丹"烟雾如出一辙。
"爱卿的心意..."女帝突然把"长寿面"倒进酒樽，"朕与众卿同享。"
说着把酒樽往赵王方向一推。胖藩王的脸瞬间惨白，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蜘蛛丝："臣...臣近日忌酒..."
"哦？"太后突然插嘴，手里的金筷子"不小心"戳进赵王手背，"那尝尝哀家特制的五福饺子？"
饺子上桌时还在蠕动。赵王额头沁出冷汗，正要推辞，殿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哨响——正是周政藏在"长寿面"里的警报！
"护驾！"
周政一个箭步挡在女帝身前，顺手抄起滚烫的火锅泼向赵王。胖藩王惨叫跳起时，袖中"当啷"掉出个铜匣，匣上的机括与未央宫地道图标注的一模一样！
***
暮色降临时，周政蹲在刑部大牢外啃鸡腿。赵王的惨叫隔着墙传来，中间夹杂着太后慈祥的询问："乖侄儿，这'仙丹'配方哪来的呀？"
"招了。"女帝无声无息出现在回廊阴影里，卸去冠冕的她看起来疲惫又鲜活，发间还沾着片梅花瓣，"玄武堂在各地埋了三百斤硝石。"
周政递过另一个鸡腿："陛下，其实臣还有个发现..."
他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羊皮纸。女帝就着他的手细看，突然倒吸冷气——图纸空白处有行极小的突厥文，写着"子时三刻，龙首渠"。
"今救驾有功。"女帝突然抬眸，梅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想要什么赏赐？"
周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唇上。那抹胭脂被热茶润开了些许，像雪地里跌碎的珊瑚。
"臣...臣想参观下未央宫的地道？"
女帝的睫毛颤了颤。她突然伸手抹去周政嘴角的油渍，指尖在离开时"不小心"蹭过他下唇："准了。"
这个触碰像火星溅进油锅。周政呆立原地，看着女帝的背影消失在梅林深处，枝头积雪被风拂落，恍若又一场新雪。
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将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