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随行人员”的流程，比楚子航想象中要简单，也更粗暴。
没有体检，没有心理评估，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任务简报。
所谓的报名，只是在一个监管者面前报上编号，然后被像贴标签的货物一样，归入另一支更加混乱的队伍。
这支队伍里的尘民，眼神和寻常人略有不同。
麻木中混杂着一丝赌徒般的疯狂，绝望里又透着一点被赏赐了残羹冷炙的兴奋。
他们是自愿用命去换取“贡献点”的尘民，是灯塔这座巨大机器里，最廉价也最易于消耗的齿轮。
“看到了吗？那就是真正的猎荒者。”4068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敬畏和向往。
楚子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巨大升降平台的另一端，一片被灯光照得雪亮的区域里，站着一群截然不同的人。
他们正在检查某种白色，在楚子航认知之外的某种大型类人的机械设备。
他们装备精良，手中的制式步枪和高周波战刀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们不像尘民这样被守卫驱赶，而是随意地站着，或检查装备，或低声交谈，自成一个个气场强大的领域。
这就是猎荒者。
灯塔的利刃，人类文明最后的武装。
他们的气势，让楚子航想起了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专员。
同样是行走在生死边缘，同样是为了守护什么而战。
但猎荒者们身上，没有那种混杂着骄傲与迷惘的贵族气息，只有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最纯粹的悍勇与杀气。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利落短发的男人正和身边的副手说着什么。
他没有戴头盔，在外的半边手臂上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即使隔着很远，楚子航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如同雄狮般的气场。
“那就是马克队长，”4068的声音像是在念诵神名，“灯塔最强的猎荒者，传说他能徒手撕开泛生型噬极兽！”
马克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他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像探照灯一样划过这群卑微的尘民。
他的眼神没有蔑视，也没有同情，像是在打量和自己一样的人。
当他的目光掠过楚子航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是因为楚子航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低下头，或是露出畏惧、讨好的神色。
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性能。
在马克队长身旁，一个身形高挑的白发女子也随之看了过来。她穿着十分贴身的作战制服，很显显修长合身。正在调试着一柄巨大的电磁狙击枪。
她的脸庞清丽，眼神像雪原上的鹰，冷静而锐利。
她就是4068口中的冉冰。
她的目光比马克更具穿透力，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灯塔，基因决定了阶级，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外貌。上民普遍拥有更优越的外形，而尘民则因为基因缺陷和恶劣的生存环境，大多面容枯槁，身形萎靡。可那个编号4071的尘民……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近乎一种古典式的俊美。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是古井，没有任何一个尘民该有的情绪。他站在那里，即便穿着最卑微的灰色制服，也像一柄藏在布袋里的名刀，无法完全掩盖其锋芒。
冉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和楚子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楚子航的黄金瞳没有亮起，但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探究。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挑衅，只是平静地承受着那份审视。
“那个尘民……”冉冰收回目光，低声对马克说道，“4071，你看他的长相。”
马克正检查着自己臂甲上的接口，闻言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尘民里偶尔也会出几个长得不错的，没什么奇怪的。基因这种东西，就像抽奖，总有几个漏网之鱼。到了地面上，好看的脸可挡不住噬极兽的爪子。别分心，冉冰。”
“我明白。”冉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但她的眼角余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个叫4071的尘民己经收回了视线，低着头，仿佛在检查自己脚下那双破旧的靴子，又恢复成了一个普通尘民该有的样子。
可冉冰知道，那不一样。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他给她的感觉，不像是在看一个高高在上的猎荒者，而像是在看一个……同类。
这想法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所有人员，上车！”
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升降平台发出轰鸣，缓缓下降。
猎荒者们率先踏入野战吉普，而尘民们则被守卫推搡着，拥上另外的几台全体型多功能货车。
楚子航被挤在人潮中，走进了那个昏暗的、充满了机油和汗臭味的货仓。
舱门在他身后重重合拢，将灯塔那永恒不变的幽暗灯光隔绝在外。
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和剧烈的震动之中。
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听着周围尘民们或紧张或兴奋的喘息声，内心一片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