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空气因为“学生”这个词而凝固了片刻。
那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语,带着阳光、书本和无所事事的味道,与这个充斥着铁锈和绝望的角落格格不入。
4068和4079的脸上是纯粹的茫然,而4277的眼底,则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像是被遥远记忆刺痛的光。
还是4068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像是要把那份不合时宜的尴尬给笑散:“学生……听不懂,不过听起来比清理管道高级多了。”他把金属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自己嘴里,咂了咂嘴,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说正事,4071。过几天,有个猎荒者任务。是马克队长亲自带队去R-49区,那里是旧世界的商业中心,相对安全,没什么大家伙。每次马克队长出任务,跟在后面打下手的‘随行人员’死亡率是最低的。能活着回来,就能换不少贡献点。有了贡献点,至少能换点像样的食物,甚至……有机会申请调去好点的岗位。”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火苗。
“我们几个准备报名。你……要不要一起?”
猎荒者。
这个词在楚子航的脑海里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想起了在卡塞尔学院时,装备部的邮件里那些冰冷的任务简报,每一次都指向一个潜伏着龙类血裔的坐标。
那也是“猎荒”,在人类文明的废墟之上,猎杀古老的君王。形式不同,但本质相通。
眼前的这个机会,就像一份递到他面前的任务简报,潦草、危险,却指向唯一的出口。
留在灯塔内部,他只是一个被数据和规则牢牢锁死的尘民4071。
他能分析出管道每一处锈蚀的风险,却无法看到这片天空之外的真实。而“猎荒者任务”,是一个变量,一个能让他亲手接触这个世界核心矛盾——人类与玛娜生态——的变量。
这是最高效的破局方式。
“新人第一次就跟着出任务?”一首沉默的4079皱起了眉,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劝诫的意味,“你根本不知道地面上有多危险。花萼兽只是开胃菜,那些噬极兽,就算只是最普通的泛生型,也不是我们这种拿着撬棍和切割器的随行人员能应付的。运气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才问的。”4068反驳道,“在C-3区,他能拉开4277,那一下子的反应,你们谁做得到?我们多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楚子航身上,这次,里面多了审视和期待。
4277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角落里唯一那点昏黄的光。
她想起了那个坚实的、带着体温的怀抱,和那句平淡的“站稳”。
这个男人像一柄藏在愚钝石鞘里的利刃,今天只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丝寒光,就己经足够惊心动魄。
可地面……地面是足以折断任何刀刃的绞肉机。
“猎荒者任务,”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不是清理管道。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连编号都不会有人再提起。”
她的警告很实在,没有丝毫夸张。
在这里,死亡不是悲剧,只是一次耗材的清零。
楚子航听着他们的话,内心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危险?他的人生就是由一连串的危险构成的。
从尼伯龙根到青铜城,从北京的地铁到西伯利亚的冰原,他早己习惯了与死亡共舞。
这个世界的噬极兽,与那些言灵可动摇山海的龙类相比,又会如何?
他需要数据。
他抬起眼,目光依次扫过4079的担忧,4068的期待,以及4277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稳稳地敲进了这片摇摇欲坠的气氛里。
“我去。”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丝毫的犹豫。
角落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4068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彩,他一拳砸在楚子航的肩膀上:“好!够爽快!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4079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那个空了的酒瓶收了起来。
而4277,则缓缓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多了一个强大的同伴而庆幸,还是该为一个刚刚逃过一劫的人,又主动走向另一个更深的地狱而感到悲哀。
楚子-航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的大脑己经开始自动运行,将“猎荒者任务”列为当前的第一优先级。
任务目标:未知。
外部环境:未知。
敌对目标:玛娜生态,强度未知。
友方单位:猎荒者小队(战力未知),随行尘民(战力低下,可视为负资产)。
自身状态:身体虚弱,无武器,龙血处于蛰伏状态。
评估结论:风险极高,但必要。
他想,这大概是他接手过的,开局条件最差的一次任务了。
比独自面对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还要差。
但无所谓。
任务列表的第一项,永远是:活下来,并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