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城的晨曦穿透云层,洒在鎏金殿顶。
九重宫阙次第洞开,礼乐声穿透朱红宫墙。
谢昀身着十二章纹冕袍,玉藻垂旒在额前轻晃,踏着织金地毯走向龙椅。
两个弟弟分立丹陛两侧,眼中虽有复杂,却终究垂首行礼。
与此同时,宫墙外的馄饨摊热气蒸腾。
叶煊舀起一勺清汤,薄如蝉翼的馄饨皮裹着肉馅,在晨光中晶莹剔透。
青年老板用抹布擦着桌案笑道:“客官您可算来对了时辰,这虾皮汤底是祖传的方子。我家在这摆了六十三年摊,从我爷爷那辈就在了”
“葱末要再切细三分”,叶煊忽然道。
青年一怔,随后见这位客人指尖轻点碗沿:“五十年前那位老板,总爱在碗底藏一截虾尾。”
摊主瞪大眼睛,这是祖父临终前才传给他的秘法。
铜钱落在陶罐里脆响。
叶煊转身时,皇城方向传来山呼万岁的声浪,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
叶煊离开太平城后,并未急于返程。
而是循着心中的方向,开始了一场漫无目的的游历。
他先是沿着青澜江乘船南下,船头的风裹挟着水汽,将两岸的蓼花香气送入鼻腔。
途经镜州时,正值西月絮雪,他在碎玉湖边驻足三日。
看画舫穿梭于月洞桥之间,听船娘唱着柔婉清亮的渔歌,忽觉百年光阴不过弹指。
而后他弃舟登岸,雇了头青骡向西而行。
苍莽原的红土坡上,他遇见了背着竹梆的盲眼艺人。
那人敲着梆点唱《苍狼破阵曲》,苍凉的嗓音里藏着烽烟铁马的余韵。
叶煊在土窑前坐了一夜,听老人讲蛮腔的渊源。
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将一锭碎银悄悄压在陶碗下。
再往南走便是黔地,他沿着悬梯攀爬青萝山,云雾在脚边翻涌如浪。
待登上金顶,恰逢虹光乍现,七彩光晕在云海中流转,与云锦峰顶的日出,有几分相似。
西行至流砂时,他在万佛窟的洞窟里待了半月,借着火把的光细看壁画上的飞仙。
画工的笔触己历经千年风霜,衣袂间的飘带却依旧灵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
临走前,他在藏经洞的墙壁上刻下一行小字,笔迹轻浅,却足以留存百年。
往北走时恰逢隆冬,他裹着熊裘穿越瀚海,朔风如刀割在脸上。
路过玄冰关遗址,残垣断壁在风雪中矗立,恍惚能听见千年前戍卒的号角。
他在关城脚下生了堆火,烤着冻硬的麦饼。
就这样走走停停,春看南地烟雨,夏赏北漠草原,秋观赤枫岭红叶,冬踏苍原白雪。
遇见不平事便随手解决,碰上有趣人就盘桓数日,腰间的钱袋时鼓时瘪。
行囊里却多了块从苍梧山脉捡来的墨玉,和一轴在西陲换来的残破经卷,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三年时光倏忽而过,他才再次回到云锦峰下。
叶煊走在路上,忽然,见到前方有一道佝偻的身影,正在艰难地向山上走去。
叶煊驻足凝望,心中涌起莫名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那人忽然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后倒去。
叶煊身形微动,瞬息间掠至前方,伸手托住了老人。
老人惊魂未定地回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叶煊面容时骤然发亮。
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随后挣扎着跪了下来,喊道:“恩公……是您吗?”
叶煊俯身扶起他,看着老人眼角深刻的皱纹和风霜侵蚀的面庞,记忆中那个年轻倔强的登山者与眼前的老者重叠,正是廖凯。
五十年光阴,足以让青丝成雪,却未磨平他眼底对山巅的执念。
“廖凯?”叶煊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
老人激动不己,连连点头:“是我……恩公,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我想死在山上”
廖凯看着叶煊仍显年轻的面容,语气中有着羡慕,“您.....还是这么年轻”
人至暮年,弥留之际,方知生命可贵。
叶煊望着老人眼中燃烧的火光,那是比年轻时更炽烈的渴望。
他想起自己百年修行路,此刻心中只剩赞叹,“起来吧,我带你上去。”
炼气三层的灵力在经脉中流淌,配合炼神大成的武道根基,踏雪无痕的轻功早己臻至化境。
他让廖凯趴在自己背上,用灵力凝成一层护罩护住老人周身。
随即足尖轻点崖壁,如一片羽毛般向上飘掠。
山风在耳畔呼啸,云雾在脚下翻涌。
廖凯趴在叶煊背上,感受着平稳的起伏和惊人的速度,震惊得说不出话。
不过盏茶功夫,两人己立于云锦峰顶。
千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云海如绸缎般铺展至天际,虹光在云涛中时隐时现。
“真美啊……”
廖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片虚幻的七彩光晕,声音里充满了释然与满足。
他转过头,看向叶煊的目光如同仰望神明,“恩公……谢谢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垂下,脸上却带着安详的笑意。
叶煊探了探他的鼻息,这位执着了一生的登山者,终于在梦想的终点合上了双眼。
他在峰顶背风处掘了个浅坑,将廖凯安葬其中。
没有墓碑,只有一块从昆仑山脉带回的墨玉压在坟头。
山风掠过,卷起雪沫落在石上,仿佛为这倔强的灵魂奏响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