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把老头的鞋扒了!"娄成就踢了他一脚。兆辉煌蹲在老头身边,看见他脚踝上有个月牙形的疤——和自己断腿时,骨头刺破皮肤留下的疤形状相同。他摸出藏在袖筒的玻璃片,不是去扒鞋,而是划开老头的裤腿,露出里面绑着的钱袋。老头的惨叫声中,他听见冯大庆在笑,娄成就在骂,而自己的心跳声,和当年断腿时一模一样,像面破鼓在胸腔里敲。
钱袋里有五块七毛三分钱,还有张照片。兆辉煌趁他们不注意,把照片塞进裤兜。晚上躲在煤堆里看,照片上是个女人抱着孩子,女人的眉眼和母亲很像,孩子的手里攥着枚铜钱,和老乞丐给的那枚同款。他把照片撕成碎片,塞进老乞丐的烟袋锅,铜嘴的裂痕夹住纸片,像咬住了什么东西。
深夜,冯大庆说要去火车站偷煤。兆辉煌揣着烟袋锅,跟着他们上了运煤车。火车启动时,他看见月台上有个卖冰棍的女人,推着的车和当年那个一样,棉被下露出的冰棍,和老乞丐临死前塞给他的绿豆冰棍颜色相同。冯大庆让他去车头放哨,他却躲在煤堆后,摸出烟袋锅,把碎片一张张掏出来,在月光下拼着玩。
突然,火车紧急刹车。兆辉煌被甩到煤堆外,看见娄成就躺在铁轨上,脑袋被车轮碾得像摊烂泥,脑浆溅在煤块上,和玉米糊糊一个颜色。冯大庆站在旁边,手里攥着根撬棍,棍上沾着血和脑浆。"他想独吞钱,"冯大庆把撬棍塞进兆辉煌手里,"警察来了就说是你干的。"
兆辉煌看着撬棍上的脑浆,想起老乞丐最后那口血。他没接撬棍,而是举起烟袋锅,铜嘴对准冯大庆的眼睛。"钱是我的,"他咧开嘴笑,煤尘和血痂在牙缝里闪着光,"老头的钱,列车员的钱,还有你藏在煤棚砖缝里的钱,都是我的。"冯大庆愣住了,兆辉煌趁机用烟袋锅砸向他的脸,铜嘴的裂痕划开眼皮,血涌出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抢过冯大庆兜里的钱,跳下列车。身后传来冯大庆的惨叫和火车启动的轰鸣。他一瘸一拐地往向阳巷跑,怀里的钱硌着胸口,和当年母亲塞给他的窝头一个感觉。路过卖冰棍的女人时,他抓起两根冰棍,塞进嘴里,冰凉的甜味混着血味,让他想起母亲怀里的温度。
煤棚里,他数着抢来的钱,一共十七块西毛六分。他把钱藏在老乞丐的烟袋锅里,塞进煤堆最深处。然后掏出玻璃片,在煤棚墙上刻字,一笔一划,刻的是母亲的名字,还有老乞丐、列车员、卖糖葫芦老头的名字,最后,他刻上自己的名字——兆辉煌,每个字都刻得很深,煤块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的土层,像血渗出来。
后半夜,冯大庆瘸着腿回来了,眼睛上缠着破布,血透过布片滴在煤地上。他看见墙上的字,又看见兆辉煌手里的玻璃片,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他想扑过来,兆辉煌却举起锈铁棍,棍头的凹痕对准他的脑袋。"钱呢?"冯大庆的声音在抖。兆辉煌笑了,露出带血的牙,像排铁齿。"被我吃了,"他说,"连皮带肉,都吃进肚子里了。"
锈铁棍落下时,兆辉煌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自己断腿时一模一样。冯大庆倒在煤堆上,血和煤尘混在一起,形成暗红色的泥。兆辉煌蹲下来,摸出他兜里剩下的钱,一共三块两毛七分。他把钱和之前的钱放在一起,塞进烟袋锅,然后用锈铁棍撬开冯大庆的嘴,把玻璃片塞了进去,刀刃朝上,像给他安了排铁齿。
煤棚里很静,只有兆辉煌的呼吸声。他拖着断腿,把冯大庆的尸体拖到煤堆下,用煤块埋好,就像埋那半块死老鼠一样。然后他坐在煤堆上,掏出老乞丐的烟袋锅,数着里面的钱,一共二十块七毛三分。他把钱一张张拿出来,放在嘴边舔了舔,尝到铁锈味和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像母亲的奶水。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煤棚的破窗上。兆辉煌看着墙上刻的名字,又看看手里的钱,突然笑了。他把钱重新塞进烟袋锅,藏回煤堆深处,然后躺下来,把锈铁棍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婴儿。断腿的疼痛又开始了,像有把铁齿在啃噬骨头,但他没哼一声,只是盯着煤棚的顶棚,那里有个破洞,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和老乞丐灯笼里的烛光一样,一闪一闪的。
他想起母亲离开时的背影,想起老乞丐的血,想起列车员的奶腥味窝头,想起卖糖葫芦老头脚踝的疤。他的手指抠进煤堆,指甲缝里塞满了煤尘和血痂。明天,他要去买双新鞋,再买袋面粉,然后,他要去找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一个个地,把他们欠他的,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煤棚里很暗,但兆辉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摸了摸后槽牙,那里还留着冯大庆手腕的血腥味。他知道,从今天起,向阳巷的兆辉煌,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瘸子了。他是从煤堆里爬出来的恶鬼,是长着铁齿的野兽,他要把这吃人的世界,一口一口,全都咬碎。
夜越来越深了,向阳巷静得可怕。兆辉煌抱着锈铁棍,蜷缩在煤堆里,像只蓄势待发的狼。他的断腿在煤堆里伸着,脚尖微微抽搐,仿佛还在感受着铁轨的震动。而煤堆深处,老乞丐的烟袋锅里,二十块七毛三分钱,正被煤尘和血痂包裹着,像一颗埋在黑暗里的种子,等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最恶毒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