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正好,他手里提着一袋子玉米,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鞋店。鞋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修鞋。他把玉米放在柜台上,对老板说:“老板,我想用这些玉米换双鞋。”老板看了看玉米,又看了看他的脚,说:“行吧,你看看这双怎么样?”说着,从货架上拿下来一双半旧的鞋子。
这双鞋虽然有些磨损,但好在没有破洞,他试了试,大小也合适。他把玉米递给老板,老板接过玉米,说:“这鞋是别人穿过的,你不介意吧?”他摇了摇头,说:“不介意,能穿就行。”老板笑了笑,说:“那就好,这鞋本来也是我收来的,便宜卖给你。”他付了钱,穿上新鞋,感觉脚下舒服多了。
鞋匠看了看他的断腿,好奇地问:“你这腿是怎么回事啊?”他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被火车碾的。”说完,他心里却突然想起了煤棚里的那根铁架,那根铁架在他的断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鞋匠听了,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就断了条腿。”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断腿。鞋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从柜台里拿出一双鞋垫,递给他,说:“这双鞋垫送给你吧,上面绣着‘平安’二字,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的。”他接过鞋垫,看了看,上面的“平安”二字绣得很精致,和卖糖葫芦老头筐底的那块红布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把鞋垫塞进鞋里,然后踩了踩,突然觉得断腿处好像不那么疼了。他谢过鞋匠,走出了鞋店。
晚上,他来到了火车站。月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卖馄饨的老头,锅里的热气飘过来,带着淡淡的香油味,让他想起了母亲煮的面。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几个铜钱,又摸了摸怀里的铁盒,然后走到老头的摊前,说:“大爷,给我来一碗馄饨。”
老头舀馄饨时,他看见老头手腕上有个月牙形的疤,和卖糖葫芦老头脚踝的疤、自己断腿的疤形状都一样。"大爷,您这疤......"他话没说完,老头突然把馄饨泼在他脸上,滚烫的汤烫得他睁不开眼。"杀人凶手!"老头的声音在颤抖,"你杀了我儿子,还想吃我的馄饨?"
兆辉煌抹掉脸上的汤,看见老头手里握着把菜刀,刀刃上的锈迹和他的玻璃片一模一样。他想起枯井里的娄成就,原来这老头是他父亲。他没有躲,反而迎上去,玻璃片划开老头的手腕,血溅在馄饨锅里,和香油混在一起,冒出奇怪的香味。
老头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和冯大庆死时一样。兆辉煌捡起掉在地上的铜钱,上面沾了馄饨汤,锈迹被冲掉了些,露出底下的铜色,像极了母亲珍珠发卡的光泽。他把铜钱塞进嘴里,咬了咬,然后背起铁盒,一瘸一拐地离开月台,身后是老头的尸体和翻倒的馄饨摊,汤水流在铁轨上,映着月光,像一条血河。
回到煤棚,他把铁盒藏在冯大庆的尸体下面,然后坐在煤堆上,数着剩下的钱。一共十八块三毛五分钱,加上那枚铜钱,足够他买些工具,离开向阳巷了。他摸了摸断腿,伤处又开始痒了,他知道,那是在提醒他,不能忘了这些人,不能忘了这些事。
夜深了,煤棚里静得可怕。兆辉煌抱着锈铁棍,躺在煤堆上,听着远处火车的轰鸣。他想起母亲离开时的火车,想起老乞丐的烟袋锅,想起冯大庆的脑浆,想起娄成就的眼球,想起卖糖葫芦老头的疤,想起馄饨摊老头的血。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盘旋,像一列永不停息的火车,在他的脑海里碾来碾去。
他摸了摸嘴里的铜钱,铜腥味己经淡了些,反而有了一丝甜味,像母亲的奶水。他闭上眼,却睡不着,断腿的伤处越来越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知道,这是报应,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在向他索命。
但是他不怕。
他从煤堆里爬起来,用锈铁棍在墙上刻字。他刻下母亲的名字,刻下老乞丐的名字,刻下冯大庆的名字,刻下娄成就的名字,刻下列车员的名字,刻下卖糖葫芦老头的名字,刻下馄饨摊老头的名字。最后,他刻下自己的名字——兆辉煌。
每一笔,都刻得很深,煤块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的土层,像血渗出来。他看着这些名字,笑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瘸子了。他是兆辉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长着铁齿的野兽,他要用这些人的血和肉,铺就自己的路,走出这个吃人的向阳巷。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煤棚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仿佛被无尽的夜幕吞噬。兆辉煌静静地站在煤棚中央,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孤独。
他缓缓地伸出手,摸索着墙壁,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些粗糙的刻痕。这些刻痕是他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日夜的见证,每一道刻痕都代表着一个名字,一个曾经与他一同在这黑暗中挣扎的人。
兆辉煌感受着那些名字的形状,仿佛能触摸到他们的灵魂。他的手指在刻痕上缓缓滑动,仿佛在与那些早己离去的人对话。
他把锈铁棍放在身边,那铁棍己经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但在他手中却显得格外沉重。他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铁棍抱在怀中,仿佛它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温暖。
断腿的伤处传来阵阵瘙痒,那是伤口愈合时的感觉。但兆辉煌己经不在乎了,他的心思早己飘向了远方。
他知道,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那里或许会有阳光,或许会有希望,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忘记这里的一切。
煤棚里的血,铁轨上的铜钱,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这些都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头上,溶在他的血液里,永远陪伴着他,走向那未知的未来。
煤棚里很暗,但兆辉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穿着体面的衣服,住着宽敞的房子,手里握着大把的钞票。而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被他踩在脚下,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笑了,笑声在黑暗的煤棚里回荡,像夜枭的叫声一样,凄厉而恐怖。他知道,他的时代,就要开始了。而这一切,都始于煤棚里的那根锈铁棍,和铁轨上的那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