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体讲台被合力推动时，金属桌腿与地砖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讲台边缘剐蹭到地面凝结的血迹，拖出一道暗红色的黏稠轨迹。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讲台重重抵住前门。
这动静立即引来了回应。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密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门板开始剧烈震颤，连带着抵住门的讲台都在微微震动。透过门缝能看到几只青灰色的手爪正在疯狂抓挠，指甲在漆面上留下痕迹。
课桌椅都被钉死在地板上，没办法使用。好在窗户平台不算太矮，要借力才能翻越爬上，足以阻挡那些关节僵硬的活死人。
流离抹了把额头的汗，指腹沾到黑板槽里干涸的粉笔灰。空气中有着多种气味混合的浑浊：生锈的血腥铁钉味，烂洋葱般的刺鼻尸腐液，混着某个女生破碎的香水瓶，合成一种诡异的甜腥。
许景夏突然打了个喷嚏，震得头顶日光灯管微微晃动，他搓搓全身泛起的鸡皮疙瘩，有些不安的看向门窗。
“窗户离地面有点距离。”流离班里的体委从窗户平台上跳下，他运动裤上沾着黑红交错的污渍，“它们要是能跳这么高——”
“我们就认栽。”流离接话，正在解绑窗帘绑带。她苍白的脸上溅着几滴血，像雪地里落下的梅瓣。
大家讲话的声音都很轻。
把窗帘紧紧拉上后，所有人像被同时抽走骨头般下来。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首接跪坐在垃圾桶旁干呕；戴眼镜的男生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无声耸动；有人机械地重复着撕扯创可贴包装的动作，却怎么也撕不开；几个女生蹲坐在一起，低声啜泣着。
流离靠在多媒体讲台边，低头查看手上的割伤，好在伤口并没有沾染上丧尸的体液。
“有人有酒精吗？”
流离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手指抠着上面干涸的血迹。她的呼吸仍有些急促，胸口随着喘息微微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力气，连抬手都显得费力。
该死的，早上应该吃个早饭的。
“我，我有。”
角落里，高马尾女生松开垃圾桶的边缘，她的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水光，显然刚刚狠狠吐过。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强撑着从地上散落一地的物品中找到了自己的包，从侧边口袋中摸出一小盒酒精棉片，包装上印着卡通图案——原本是用来擦眼镜的。
“酒精棉片，擦眼镜的那种，可以吗？”她的声音虚弱，但眼神却意外地并不疲软，像是吐过之后反而把恐惧也一同呕了出去。
刚才流离跟丧尸博弈的时候，她也出了一份力。
流离点头，伸手接过。她的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冰凉和轻微的颤抖。
流离安抚的朝她笑了笑。
撕开包装，酒精的气味立刻刺入鼻腔，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洁净感。
她将棉片按在手上的细小伤口，狠狠擦拭。酒精渗入的瞬间，灼烧般的痛感猛地窜上来，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疼痛尖锐而清晰，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将她从混沌的恐惧中剜了出来。
——很疼。疼得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酒精的气味混着血腥，莫名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我。活着。
坐在讲台台阶上的许景夏正龇牙咧嘴地卷起裤腿，小腿上五道握痕泛着青灰色——
“喂！”他突然抓住流离的手腕，流离瞬间应激，不等做出反应，对方马上又松开了手，“班长，你轻点。”
沾血的酒精棉停在半空。
流离这才注意到伤口被她弄得泛红出血，血珠正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日光灯闪烁两下，把每个人疲惫的脸照得惨白。
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间或的夹杂着几声尖叫。但比这更清晰的是，此起彼伏的、活人的呼吸声。
压抑的抽泣声慢慢变大。
那几个从始至终都在哭的女生终于撑不住，肩膀颤抖着缩成一团，眼泪砸在地板上。她们死死咬着嘴唇，却还是漏出几声呜咽——那是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的声音，以为安全后的情绪崩溃来得又急又凶，像决堤的水，再也拦不住。
“呜……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哭声很轻，但几个人加起来的音量不可小觑，果不其然，门外徘徊的丧尸被哭声吸引了。
咚——
第一下撞门声闷闷地响起，铁门震颤着，多媒体讲台也跟着震颤。
咚！咚！
撞击越来越重，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连哭泣都戛然而止。
流离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烦躁，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还是一贯的温柔：“嘿...听着，门加固过，它们暂时进不来。但如果我们继续发出声音，只会引来更多、更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想活命，就冷静下来，清楚吗。”
她的语气柔和，但带着强硬的命令感。
奇迹般地，几个女生真的渐渐安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流离表现出来的镇定，又或许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有人愿意站出来做决定，主持大局，本身就是一种安全感。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这个当口，走廊外又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和尖叫。
“开门！快开门！”
拍门声从远处一路逼近，最终停在流离所在的教室外，流离心沉了一瞬，这间教室是这一层的最后一间，再过去就是逃生通道，流离此刻希望他们能够离开。
流离抿紧唇，没有动——她本就不想多事。
可就在这时，刚冷静下来的，穿碎花裙的女生又失控地大喊：“班长！徐景夏！快救人啊！”
门外的人也听到了碎花裙女生的叫喊声，没能合拢的教室铁门瞪出一双眼睛，他隔着缝隙窥探。
“我看见你们了，你们见死不救，快开门！！！”
外面的拍门声瞬间变得更加激烈，几乎是在砸门，铁门本就半坏，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有讲台抵着，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操……”流离暗骂一声，知道再这样下去，丧尸群会被彻底引来。她快步走向窗户，咬牙掀开一条缝隙，打开安全锁，低喝：“快！”
两个人狼狈地翻进来，身上带着血和汗的腥气。流离的目光迅速扫过他们——一个男生手臂上有明显的抓痕，脸色己经微微泛青，眼白爬满血丝，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他的右臂肌肉不正常地痉挛着，小臂内侧几道泛黑的抓痕正渗出腥黄黏液，脖颈暴起的青脉里仿佛有活物在蠕动，每次喘息都带出带着腐臭的嗬嗬声，指甲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紫色。
“你被咬了？”她冷声问。
“我……我没……”
男生还想狡辩，掩耳盗铃的把手背在身后，手肘关节却不受控制，只能别扭地扭曲着。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混着血渍从太阳穴滑落。
他面前的女孩背对众人，投到他身上的眼神阴冷，让他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己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流离没等他说完，猛地拽住他的衣领，一把推向另一个方向的窗口。那男生踉跄着还想挣扎，可身体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异变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对不住了。”
她用力一推，男生摔出窗外，装饰用的护栏折断了好几根。下一秒，丧尸的嘶吼和撕扯声传来。
剩下的那个男生脸色惨白，悄悄退到角落，紧贴墙壁，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他弓着背，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没人注意到，他的指甲己经开始发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