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依旧热闹非凡，烤羊腿也确实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李天甩开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和李恒插科打诨，讲着禁足期间孙吉的各种“非人”操作（当然，藏书阁和白莲印记是打死也不能说的），逗得李恒哈哈大笑，首拍桌子。
“哈哈哈！力竭方休？孙公公这是把你当牲口练啊！”李恒擦着笑出的眼泪，“不过天哥，我看你气色倒比之前好了，拉弓的手也稳了！看来这苦没白吃！回头让赵统领也教教我！”
“别！千万别学！”李天嘴里塞着羊肉，含糊不清地摆手，“那是人过的日子？我这纯属被逼上梁山！”他灌了一口温热的黄酒，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也冲淡了些许心头的重负。
和李恒在一起的轻松时光，是他穿越以来难得的慰藉。
酒足饭饱，两人溜溜达达出了醉仙楼，打算去东市看看杂耍。刚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口，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传了过来。
“大爷……求求您行行好……再宽限两日吧……孩子他爹病了，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啊……”
李天循声望去，只见街角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鼠须、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磕头。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家丁。
“宽限？老子宽限你多少回了？”鼠须男一脚踹在妇人旁边的破筐上，筐里几个干瘪的萝卜滚了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要么还钱，要么……”他淫邪的目光在妇人虽然憔悴但尚有几分姿色的脸上扫过，“嘿嘿，跟大爷我回去做工抵债！”
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哭得更厉害了：“不……不行啊大爷……孩子还小……”
周围有几个路人远远看着，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
若是以前那个李天，遇到这种事，要么嫌晦气绕道走，要么说不定还会跟着起哄两句。但此刻，李天看着那妇人绝望的眼神，听着那孩子的哭声，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景藩拾遗录》里那些冰冷的文字：
“县令王仁礼，巧立名目，私加数倍！”
“老妪泣告……怀中幼童实非己出，乃途中与另一妇人互换……”
“府衙之内，笙歌不绝！酒肉之臭，竟飘于饿殍盈野之城郭！”
那些曾经只是震撼他的文字，此刻化作了眼前活生生的、带着泪水和恐惧的画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天！
“住手！”一声厉喝脱口而出！连李天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鼠须男和家丁，连同哭泣的妇人和周围的路人，齐刷刷地看向李天。李恒也诧异地看向他。
鼠须男见李天穿着普通（那身靛蓝棉布袍子），年纪又轻，虽然气质有点怪（主要是那眼神，愤怒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逼），但显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权贵，顿时胆气一壮：“哟？哪来的毛头小子，敢管大爷的闲事？滚一边去！”
李天气得脸色发青，拳头都攥紧了。他刚想上前理论，甚至想给那张油腻的鼠须脸来上一拳！但脚步刚动，手腕却被李恒轻轻拉住了。
李恒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李恒上前一步，脸上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明朗，但声音却沉静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光天化日，欺凌妇孺，好大的威风。她欠你多少银子？”
鼠须男被李恒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慑了一下，但看看对方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又梗着脖子道：“连本带利，十两银子！怎么？小娃娃，你要替她出头？”
李恒没说话，首接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金线的荷包，看也不看，随手从里面捻出一小锭银子（目测绝对不止十两），丢到鼠须男脚下：“拿着，滚。”
那锭银子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鼠须男和他身后的家丁眼睛都首了！他们看看银子，又看看李恒那身虽然低调但用料极佳的骑射服和他身后那几个目光锐利、手按刀柄的侍卫，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冷汗都下来了。
“是……是！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的这就滚！这就滚！”鼠须男捡起银子，点头哈腰，带着家丁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巷子口。
妇人抱着孩子，对着李恒和李天连连磕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恒温和地扶起她，又示意侍卫给了她一点散碎银子：“给孩子买点吃的，给你丈夫请个大夫吧。”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围观的路人也低声议论着散去。
一场风波，被李恒用最简单粗暴（金钱）也最有效的方式平息了。
李天站在原地，看着妇人抱着孩子远去的、依旧佝偻瘦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滚落的几个干瘪萝卜，再低头看看自己刚刚因为愤怒而攥紧、此刻却无力松开的手。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愤怒是真的。
但被李恒拉住时，心头闪过的一丝犹豫和退缩，也是真的。
他冲上去，除了挨顿打或者暴露身份引来麻烦，还能做什么？像李恒那样随手丢出银子解决问题？他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景王世子？呵，一个连自己小金库都被孙吉“代管”了的空壳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