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贺一龙、贺锦的大营距离卢家庄约莫二十里地。
贺一龙的帐篷里,灯火通明,这帮流寇的头目们齐聚一堂。
他们围坐在矮桌旁,一边畅快地喝着酒、大口吃着肉,一边高声谈笑。
每个头目身边都有几个衣衫单薄的妇人伺候着,添酒的添酒,递肉的递肉。
贺锦举起一碗酒,大声道:
“来来来,兄弟们,干了这一碗!明日一举攻下卢家庄,俺们就打道回府。这一趟出来,收获可不少啊!”
包括贺一龙在内的一众匪首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各自举起酒碗,仰头猛灌。
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到衣襟上,也毫不在意。
喝了一会,他们还让身边的妇人起身,胡乱跳着不成章法的舞蹈,给他们助兴取乐,帐篷里满是粗鲁的叫好声。
正在这时,一个流寇跑了进来,刚掀开门帘就扯着嗓子嚷嚷道:
“大将军!大将军!俺们兄弟刚才去卢家庄探路,没成想那地方竟然有火炮,孙大哥……孙大哥被官军的火炮打死了!”
这人是贺一龙的手下。
贺一龙向来不喜欢部下叫自己“大当家”之类的称呼,觉得匪里匪气的像个土包子。
他让手下称呼自己“大将军”,觉得听起来更有气势。
而贺锦的部下,则多是按他的绰号,称呼他为“左金王”。
贺一龙这人,最是讲究排场,哪怕只是在自己的营帐里饮酒取乐,也要端着。
他身上穿着一副精致的甲胄,甲片打磨得光滑锃亮,边缘还镶着细细的鎏金铜边。
不仅如此,他肩头还披着一件红披风,反正主打一个拉风。
听到这流寇的嚷嚷声,贺一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有些奇怪地放下手中的酒碗,帐内的舞蹈也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个报信的流寇,眉头微皱:
“你说那卢家庄有炮?还敢开炮,把老孙给打死了?”
“对啊对啊!”
那流寇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那地方的明军可暴躁了,俺们兄弟就是在堡墙下骂了几句,他们二话不说就开炮了,孙大哥躲闪不及……”
帐内所有头目都放下了酒碗,脸上的酒意瞬间褪去大半,眼中纷纷露出凶狠的光芒。
贺锦性子相对谨慎一些,沉声追问道:
“你再仔细说说,卢家庄堡的防御情况如何?城墙上的守兵多不多?有没有看到别的火器?”
报信的流寇想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说道:
“俺们去的时候,城墙上点了好多火把,亮得跟白天似的,看样子上面的人不少。
他们开炮之后,俺们兄弟不敢靠近,就远远地看着,别的情况也没看清。”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不过那百户所的堡墙外,有好多民房,还有好几家商铺,看着就像是个富裕地方,肯定肥得很!
就是……就是好像被他们提前搬空了,兄弟们在附近找了半天,别说值钱东西了,连口锅都没留下!”
听了报信的最后几句话,匪首们脸上的凶狠渐渐被贪婪取代。
贺一龙猛地一拍桌子:
“这些官军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俺们要来,把人和东西都藏进堡子里去了!
这样反倒更方便,省得俺们慢慢找,他们敢开炮打死老子的人。
正好明日打下这个鸟百户所,里面的东西全部抢走,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帐内众人立刻一片响应之声,之前因同伴被杀而起的怒气,立刻被对财物的憧憬取代了。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流寇们便被吆喝着起来。
可队伍里裹挟的饥民太多,乱糟糟的如同没头苍蝇,最后磨磨蹭蹭到过了中午,才终于抵达卢家庄堡外。
与昨晚留在附近监视的那几十个骑兵汇合后,贺一龙一伙人在堡墙下乱糟糟地摆开阵型。
卢家庄堡只有一个堡门,流寇们忌惮城上的弗朗机炮,把队伍停在了离堡门五百步开外的地方。
望着眼前的卢家庄堡,贺锦的脸色稍微有些凝重。
他转头对身旁的贺一龙说道:
“这个堡子看起来防守的官兵不少啊,还有那两门火炮对着俺们,怕是不太好打吧。”
贺一龙也正眯着眼打量着堡墙,闻言撇了撇嘴:
“人看上去是不少,不过火炮倒是只看到两门,不算多。”
其实卢家庄堡除了这两门弗朗机炮外,还有八门虎蹲炮。
只不过流寇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看不到罢了。
贺一龙又指了指堡门外那些错落有致的民居和商铺。
喉结动了动,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贪婪:
“不过弟兄们说的没错,单看这外面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堡子肯定很兴旺,油水少不了。
今天让饥民们先上,西面墙一块爬,步兵队在后头压阵,俺倒是要看看官军能有多少人守城!”
这些流寇打仗向来是这套路。
让饥民先冲在最前面当炮灰,步兵在后面压阵。
如果战况顺利,把敌人打垮了,骑兵就最后冲上去追杀。
若是不顺利,那就抛下饥民转身就跑。
骑兵跑得快,自然没事。
步兵能跑多少是多少,完全听天由命。
至于那些饥民,死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到处都是,没了再裹挟就是。
贺锦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这边将近一万人,就算是堆也能把这个小小的百户所堆平了。
没道理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但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流寇们压根没有攻城的器具。
他们这一路过来,很少攻打有城墙保护的地方。
现在别说像样的攻城器械了,就连简单的云梯都没有。
既然己经定下了攻城的计划,贺一龙和贺锦立刻就让手下行动起来。
他们吩咐手下去拆堡外的民房和商铺,把里面的木梁、门板什么能用的都拆下来,胡乱拼凑着做云梯。
太复杂的他们也不会弄,只能搞这种最简单的。
于是,堡外的那些民房和商铺可就倒了霉。
这帮流寇抡着刀斧、扛着铁棍,冲进屋里就开始乱砸乱拆,好好的房子瞬间变成一片瓦砾。
堡墙上,罗火和戊哨的士兵们,还有那些协助防守的堡内青壮,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房子商铺,都是他们一点点、辛辛苦苦盖起来的,是他们的家啊!
“这些流寇真是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
大家气愤地骂着,谁也没想到,这些强盗不光要抢东西,连他们的房子都不放过。
罗火看得双眼冒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强压着怒火,焦急地望向远方,盼着卢方舟能早点带着大部队包抄过来。
再这么下去,堡外的家当都要被这群杀千刀畜生糟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