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十七年十一月初一,子时三刻。
金銮殿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碎成细响,仿佛有人用指甲刮过琉璃瓦。赵合德盯着御案上的《流民峰赈济疏》,狼毫笔尖悬在 "准奏" 二字的最后一捺,墨汁突然泛起蛛网状的紫斑,如同毒雾在宣纸上裂变。他记得这墨是右相陈鸿渐三年前进贡的 "紫宸松烟",说是用岭南千年松木烧制,此刻却在烛火下透出妖异的幽蓝,墨汁表面浮起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极淡的苦杏仁味 —— 那是黑风岭毒雾晶特有的气息。
铜漏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每一滴漏沙坠落都像冰锥刺入太阳穴。赵合德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龙袍下的肩颈传来万蚁噬咬般的灼痛,从肩胛骨蔓延至后心的剧痛让他险些打翻砚台。
三个月前,太医院断言他 "中了岭南毒雾",却不知每日服用的 "解药" 正是剧毒本身。那些用白玉盏盛着的琥珀色药汁,实则是稀释的毒雾晶溶液,如同温柔的匕首,每日在他体内刻下死亡的刻度。
"陛下,该用参汤了。" 随侍李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瓷碗底的鎏金莲花纹在烛火下扭曲变形,像极了右相府门前那对吞云吐雾的石狮子。赵合德摆摆手,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三道暗紫色的脉络 —— 那是毒雾侵蚀的痕迹,如同三条沉睡的毒蛇,此刻正顺着血管苏醒。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微服出访岭南时,见过被毒雾灼伤的流民,他们手臂上的溃烂与自己如出一辙,只是自己的伤口藏在龙袍之下,而流民的伤口暴露在毒雾之中。
其实岭南不是被抛弃的土地,只是因为没办法管理,所以用来当作流放之地,其实这些年,他也后悔,岭南是皇后的故乡,原本应该因为她成为富饶之地,但是一箱箱白银下去,也就在岭南边缘出现一点消退。
毒雾没办法消失,可是百姓还要生活,雾气越来越大了。
当初流放状元郎去岭南,是状元郎声称有办法。
科举作弊的事件,很早皇帝就知道了,但是右相和朝堂大部分官员都有往来,皇帝也没办法彻查。
状元郎在完成岭南的仪式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认识人,只好按照原计划将状元郎送去岭南。
如今,岭南欣欣向荣,虽然说自立为王,但是能帮到百姓,一切倒是值得。
狼毫笔从指缝滑落,在黄绫上拖出三尺长的墨痕,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赵合德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掌心触到贴肉悬挂的血薯花玉坠 —— 那是皇后自岭南带回的信物,此刻正烫如火炭。
玉坠表面的藤蔓纹路凸起如骨,硌得掌心生疼,让他想起皇后说起岭南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陛下,那里的血薯藤能在毒雾中生长,根茎切开是通红的,像极了百姓的热血。" 此刻,玉坠的热度与体内的灼痛呼应,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熔成脓血。
喉间涌上大团黑血,赵合德却笑了。他看见李公公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那是长期接触毒雾晶的征兆。这个服侍了自己二十年的老太监,早己被右相用毒雾控制,成为嵌在皇宫里的毒牙。御案上的血薯饼还冒着冷香,饼面的蔷薇印被毒血染红,花瓣纹路竟与右相府地牢的铁窗栅格一模一样 —— 原来每一道赏赐,都是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李卿..." 赵合德抓住李公公的手腕,指甲深深掐入对方虎口,却发现老太监的瞳孔己蒙上紫翳,宛如被毒雾浸泡的死鱼眼。他从袖口摸出半块血薯饼,饼身己被冷汗浸透,蔷薇印上的毒血结成紫黑色的痂,像一只丑陋的甲虫趴在面饼上。"速召太子..." 话未说完,喉间的黑血突然涌出,溅在黄绫上,与墨汁交融成诡异的图案。他用染血的手指在御案上划出三道血痕,指缝间的鲜血与墨汁交融,在黄绫上凝成一朵畸形的莲花 —— 右相府的徽记,此刻既是临终指控,也是给太子的警示。
殿外突然传来金刃相交之声,十六名带刀侍卫撞破雕花木门,门扇上的鎏金云龙纹被撞得凹陷,龙目位置恰好对准赵合德的咽喉。为首者正是右相府亲卫统领王猛,胸前的莲花纹铠甲浸着值夜太监的血,护心镜上的倒影里,皇帝的脸苍白如纸,嘴角挂着黑血,宛如从陵墓中爬出的傀儡。王猛手中长剑滴下的血珠砸在金砖上,溅起的红点与御案上的紫斑墨渍遥相呼应,宛如一幅用鲜血与毒雾绘就的死亡图腾。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移驾偏殿静养吧。" 王猛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剑尖挑起《流民峰赈济疏》,纸页在夜风中哗啦作响,露出里面夹着的密折 —— 那是右相府私造毒雾炮的清单,每门炮的铸造都沾着流民的血。赵合德望着对方腰间的毒雾晶佩饰,那菱形晶体中隐约可见血丝流动,终于明白为何岭南军报总在雨季迟滞:那些被毒雾晶侵蚀的禁卫军,早就在右相的控制下,将流民的求救信化作了毒雾中的灰烬。
舌根突然变得僵硬,赵合德想呼喊暗卫,却发现舌尖己染成紫黑色。他看见王猛身后的阴影里,陈鸿渐的幕僚正抱着黄绫走向御案,明黄色的绢帛上,"遗诏" 二字用毒雾晶研墨写成,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微光。所谓 "遗诏",不过是右相用皇帝的断指按在绢帛上的血印,指腹的纹路里还嵌着毒雾晶粉末,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右相... 狼子野心..." 赵合德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想起三个月前,陈鸿渐跪在丹墀下,声泪俱下地进献 "毒雾解药",袖口露出的毒雾晶手串与王猛腰间的佩饰一模一样。那时的他以为找到了治国的能臣,却不知从接过药盏的那一刻起,就己踏入右相精心编织的毒网。
王猛突然逼近,长剑抵住皇帝咽喉,剑锋的冷意让赵合德打了个寒颤。他闻到对方甲胄上的血腥气中混着毒雾的腐臭,那是黑风岭矿洞的味道,是无数流民被折磨致死的味道。"陛下还是安心歇息吧。" 王猛的嘴角扬起冷笑,剑锋轻轻一划,赵合德的脖颈渗出黑血,血珠落在御案上的《流民峰赈济疏》上,将 "赈济" 二字染成暗红,宛如对皇权的绝妙讽刺。
剧痛中,赵合德的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看见金銮殿的穹顶绘着二十八星宿,却发现代表皇权的紫微垣被刻意画错了方位 —— 那是右相府的匠人故意为之,预示着皇权即将崩塌。殿柱上的鎏金蟠龙张牙舞爪,龙身却缠着隐没的莲花纹,如同被右相府的势力紧紧缠绕的帝国。
皇后寝宫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那是他熟悉的皇后的声音。赵合德的心猛地一揪,想起皇后颈间的血薯花坠饰,想起她总是偷偷往岭南运送粮食的执着。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后早己与流民峰的红壤军暗中结盟,而自己却像个瞎子,被右相蒙骗至今。
王猛的长剑再次逼近,赵合德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恍惚间,他听见铜漏的滴答声突然加快,仿佛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御案上的血薯饼散发出最后的香气,那是岭南的味道,是百姓的味道,却再也不属于他这个被困在金銮殿的傀儡皇帝。
当剑尖刺入咽喉的瞬间,赵合德突然笑了。他的手指最后一次抚过血薯花玉坠,仿佛触到了岭南的红壤,触到了那些在毒雾中挣扎求生的百姓。他知道,自己的死亡不过是右相篡位的序幕,但流民峰的血薯藤终将破土而出,用带刺的藤蔓绞杀这个腐烂的王朝,迎来真正属于耕者的时代。
鲜血溅在《流民峰赈济疏》上,将 "准奏" 二字彻底淹没。金銮殿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照亮了赵合德睁大的双眼 —— 那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旧时代的不甘与对新纪元的期许。而在千里之外的岭南,血薯藤的根系正在黑暗中蔓延,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将毒雾笼罩的大地,变成红壤的海洋。
永和宫的鎏金屏风后,李淑贞捏着岭南送来的血薯藤标本,藤蔓上凝结的紫斑与今日皇帝御案上的墨渍如出一辙。殿外传来通传:"右相陈鸿渐进宫奏事。"她将标本藏入妆奁,指尖划过镜中自己戴着的血薯花金簪——那是岭南匠人用红铜与血薯藤灰铸造,簪头的花瓣可开合藏物。
三月前。
"皇后娘娘安好。"陈鸿渐的揖礼标准得近乎刻板,袖口露出的毒雾晶手串发出幽光。他呈上的《岭南风土志》里夹着晒干的毒雾草,书页间藏着密语:"血薯藤碍矿脉,望娘娘禁种。"
"右相关心岭南百姓?"李淑贞拨弄着妆奁里的珍珠,十二颗东珠滚落在《风土志》上,恰好盖住"禁种"二字,"本宫倒听说,岭南流民靠血薯藤熬过了饥荒。"
陈鸿渐的目光落在她的金簪上,笑意不达眼底:"毒雾之地岂生良作?娘娘若信流民妖术,怕是要误了圣心。"他的手指划过屏风上的蟠龙,龙鳞纹路与右相府的莲花纹若合符节,"陛下龙体欠安,娘娘该多关心圣躬,少管民间琐事。"
李淑贞拿起桌上的《流民志》残页,页角染着暗红:"右相可知,这是去年岭南饿死的孩童手印?血薯藤至少能让百姓不饿死——"
"娘娘!"陈鸿渐突然提高声音,袖口的毒雾晶手串发出蜂鸣,"妖藤惑众,下官己派禁卫军焚毁种苗。陛下若知道娘娘私通流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妆奁,"怕是连娘娘的陪嫁船队,也要查查清楚。"
鎏金屏风上的蟠龙在烛火下扭曲,宛如一条吐信的毒蛇。李淑贞望着陈鸿渐腰间的莲花纹玉佩,想起密报中"右相用毒雾晶控制禁卫军"的字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右相最好记住,本宫的陪嫁船队,运的是粮食,不是毒雾。"
宫宴上,李淑贞看着陈鸿渐向皇帝进献毒雾晶雕刻的龙舟,舟身莲花纹里嵌着岭南地图,矿脉位置用红宝石标出,唯独缺了流民峰。
"右相真是巧工。"她举起手中的血薯花银杯,杯底刻着"耕者有其田","不过本宫觉得,岭南最好的宝物,是能让人吃饱的血薯。"
陈鸿渐的筷子顿在半空,眼中闪过阴鸷:"娘娘说笑了,岭南最宝贵的是天赐矿脉,供陛下铸造神兵。至于流民..."他夹起一块毒雾晶煨的鹿肉,"不过是些贪得无厌之徒,竟敢私占矿地种藤。"
"私占?"李淑贞的银杯重重落在案上,溅出的酒液在龙舟模型上腐蚀出痕迹,"那是先帝赐给流民的荒地!右相派禁卫军强占土地时,可曾想过陛下的仁政?"
殿中突然寂静,百官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皇帝咳嗽两声:"皇后忧心民生是好,但军国大事..."
"陛下,"李淑贞转向皇帝,从袖中取出血薯藤编成的手绳,"这是岭南孩童编的,他们说想给陛下看血薯花。可现在,他们的田地被占,只能啃毒雾草充饥——"
"够了!"陈鸿渐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击桌案发出脆响,"娘娘贵为中宫,却处处与朝廷作对,莫不是..."他盯着她腕间的血薯藤手链,"与流民峰的反贼有私?"
李淑贞迎上他的目光,想起密道里藏着的红壤军布防图:"右相若有证据,尽可拿出来。但若空口白牙诬陷,本宫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她摸向发间的金簪,簪头花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藏着的血薯藤汁密信。
宫宴的乐声重新响起,却比平日多出几分拘谨。陈鸿渐望着皇后腕间的手链,突然想起黑风岭巫师的警告:"血薯藤与毒雾晶相生相克,若让流民种满山岭,矿脉将化为灰烬。"他暗自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这个女人,必须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