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在铜鹤烛台里噼啪爆响,映得喜帐上的并蒂莲泛着妖异的血光。
沈明月垂眸盯着自己腕间的同心锁,冰凉的金器贴着皮肤,像根细针在扎——这具身子原主的记忆正随着雷劫余烬翻涌,尚书府庶女,嫡母周氏用砒霜灌杀,花轿里被塞来冲喜……
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老医正颤抖的嗓音:“王爷体内寒毒己侵至心脉,卑职……卑职实在无力回天。”
她掀帘而出时,正见穿玄色锦袍的老医正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冷汗把花白的鬓角浸得透湿。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咳嗽,混着金属刮擦般的喘息,像寒夜风刮过断墙。
“活不过三更?”沈明月抚过腰间的喜帕,指尖在帕子暗绣的鸳鸯眼睛上顿住——原主绣的这双眼睛,左眼是朱砂,右眼是墨汁,倒像是在泣血。
老医正抬头时眼眶通红:“王妃明鉴,王爷这寒毒非是寻常阴寒,更似……更似有活物在啃噬经脉。”
他压低声音,“方才把脉时,卑职指腹分明触到了龙鳞般的凸起。”
龙?沈明月瞳孔微缩。她本就因魂穿而混沌的识海突然一清,须弥境里那潭灵泉竟泛起涟漪。指尖下意识掐了个隐诀,灵泉中的紫纹突然扭曲,像是在回应什么。
“退下吧。”她转身时红盖头扫过老医正的肩,“我来守着王爷。”
帐内的温度比外间低了十度。沈明月掀开锦被时,看见轩辕湛的指尖泛着青紫色,骨节像被冻透的珊瑚,每根指缝里都渗着黑血。
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却乌青如浸了毒的桑葚,喉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像是在吞咽什么活物。
“醒着?”她屈指叩了叩他腕间的寸关尺。
轩辕湛睫毛颤了颤,竟真的缓缓睁眼。他的眼尾有极淡的红纹,像被血笔扫过,此刻因痛楚而皱成一团,却仍掩不住眼底的冷厉:“你身上……有雷火气息。”
沈明月手一抖。她渡劫时引的是九天玄雷,雷火入体的烙印连神魂都淬过,竟被个凡人察觉了?
“王爷烧糊涂了。”她扯出帕子擦他唇角的黑血,指尖却悄悄按在他腕脉上。神识顺着灵泉渗透进他经脉,刹那间如坠冰窟——那哪是寒毒?分明是条极小的黑龙,正蜷在他心脉处,每吐一口气,就有黑雾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钻。
“冲喜。”她突然提高声音,手掌按在轩辕湛心口,“今日是良辰吉日,王爷的寒毒必是被喜意冲散了。”
灵泉从指尖渗入,清冽的水色在黑龙周围凝结成冰锥。
那黑龙似是被激怒,龙头一摆撞碎冰锥,却在接触灵泉的刹那发出尖啸——沈明月识海里的须弥境突然沸腾,灵泉中的紫纹疯狂蔓延,竟顺着她的神识反哺进轩辕湛体内。黑龙的动作慢了。
“你不是沈明月。”轩辕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原主的手没这么凉,也不会……”
他喉间溢出黑血,“不会有雷劫余烬在眼睛里。”
沈明月垂眸看他攥着自己的手,指节泛青如铁铸。原主是庶女,从小到大做粗活,手上有薄茧;她的手却是渡劫期修士的,虽换了肉身,骨骼仍带着淬炼过的清硬。
“王爷若想活过三更。”她另一只手按上他后颈大椎穴,灵泉如细流注入,“便闭嘴。”
外间突然传来门轴转动声。管家周福掀帘的动作顿在半空——红烛突然炸出灯花,映得喜帐上的并蒂莲像在滴血。他眯眼往床帐里瞧,却见红影一闪,新娘子正俯身,指尖凝着朵冰花,缓缓按在王爷心口。
“索命鬼!”周福腿一软瘫在地上,双手乱挥撞向门框,“红嫁衣的索命鬼啊!”
“闭嘴。”
沈明月头也不回,冰花没入轩辕湛心口的刹那,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她识海里的须弥境“轰”地一震,灵泉突然变得清澈,连带着灵田里的紫纹都淡了几分。
屏风后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沈明月神识一扫,便察觉到暗卫的存在——那是个年轻男子,藏在阴影里,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指尖未散的冰花上,而冰花边缘,竟泛着和轩辕湛寒毒一样的幽蓝。
“王爷的寒毒……”
暗卫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和王妃的冰花,同源。”
轩辕湛的手慢慢松开。他望着沈明月的眼睛,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深宅里女子的怯懦,也不是贵女的骄矜,而是某种让他想起御书房那幅《山海经》古画的凌厉,像是看见过九霄雷火,踏过万劫深渊。
“灵泉……”他呢喃着昏过去,“你究竟是谁?”
沈明月替他掖好被角,转身时瞥见铜镜里的自己。红盖头不知何时滑落在地,露出一张和原主有七分相似却更冷硬的脸。镜中烛火突然摇晃,她看见须弥境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过,灵田里的紫纹正诡异地蠕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外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敲过了二更。
屏风后的暗卫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目光在沈明月和昏迷的王爷之间逡巡。
他不知道的是,沈明月的神识正笼罩着整座王府,而在某个被遗忘的偏院里,一口尘封的青铜棺椁突然发出轻响,棺盖上的五爪龙纹,正泛着和轩辕湛心口寒毒一样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