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卷着细雪掠过尚书府的朱漆门楣，鲤戏湖的冰面结着薄霜，倒映着廊下悬的十二盏茜色宫灯。
沈明月踩着金镶玉云头鞋站在九曲桥上，大红喜服的金线在雪光里泛着冷芒——这是她嫁入定北王府第七日，按规矩回门。
"三妹妹好兴致。"带着冰碴的话音从身后传来。
沈明月侧首，便见穿月白蹙金绣兰裙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走来。沈清月面上施着薄粉，眉心一点朱砂被冻得发暗，腕间翡翠镯子撞出细碎声响，正是她嫡亲的嫡姐。
"姐姐来得巧。"沈明月垂眸抚了抚腰间的鎏金双鱼佩，那是定北王婚前命人打的，"今日回门，原该先给母亲奉茶，倒是被这湖景耽搁了。"
沈清月脚步顿在五步外，嘴角扯出抹冷笑。
她身后的丫鬟春桃捧着个青花瓷盏，茶汤腾起的热气在她脸上凝成白雾："三妹妹如今是定北王的正妃，自然要摆谱。只是......"
她眼尾微挑，"昨儿我去慈恩寺替妹妹祈福，见那签筒里掉出张黄纸，写着'红鸾星暗，克夫妨亲'呢。"
周围伺候的仆役低低抽了口冷气。
沈明月抬眼时，眼底掠过渡劫期大能特有的冷冽，面上却含着笑："姐姐倒是贴心，只是定北王昨日还与我用了晚膳。"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耳垂上的东珠坠子，"对了，王爷说要送姐姐两匣子长白山的野山参——毕竟姐姐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到底不像能撑到我守寡的。"
沈清月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原以为这庶女被灌了砒霜后该是唯唯诺诺，却不想如今的沈明月连眼神都淬了冰。
她使了个眼色，春桃端着茶盏上前："三妹妹新婚，这是夫人特命厨房熬的红枣桂圆茶，补补气血。"
沈明月盯着那茶盏。茶面浮着的枸杞红得扎眼，与她被周氏灌砒霜那日，嬷嬷手里端的瓷碗一个颜色。
她垂眸轻笑，袖中傀儡符微微发烫——这是她用须弥境灵泉温养了三日的小玩意儿，能在瞬息间交换两丈内活物的位置。
"有劳姐姐。"她伸手去接茶盏，却在指尖相触的刹那，腕间红绳突然绷首。
沈清月瞳孔骤缩。她原计划是借递茶的力道推人，此刻却觉后颈一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
九曲桥的汉白玉栏杆本就结了冰，她踩在滑溜的石板上，慌乱间抓住沈明月的衣袖——却见那抹红影在眼前一晃，自己的指尖只勾到片冰冷的金线。
"噗通！"
冰面碎裂的脆响混着刺骨的寒意，沈清月整个人栽进鲤戏湖。她珠钗散乱，鬓边的珍珠步摇砸在冰面上，溅起的水花沾在脸上瞬间成了冰晶。
"我的月儿！"周氏的尖叫撕破雪幕。穿墨绿云锦褙子的妇人跌跌撞撞跑来，发间的赤金点翠簪子歪在鬓角，"快！快拉小姐上来！"
沈明月蹲在池边，嫁衣如血莲般在雪地里绽开。她支着下巴看沈清月在冰水里扑腾，绣着金凤的袖口垂落，几乎要沾到湖面的碎冰："姐姐这鲤鱼打挺，可比上元灯会的舞姬精彩。"
"你、你个毒妇！"沈清月冻得牙齿打颤，湖水灌进喉咙的腥甜让她眼尾发红，"我、我是嫡女，你敢害我......"
"嫡女？"沈明月歪头，指尖凝出点灵泉在掌心打转，"姐姐可知，定北王府的族谱上，我这正妃的名字是用朱砂填的？"
她忽然倾身，在沈清月耳边压低声音："再说了——"她目光扫过沈清月被湖水浸透的衣襟，"姐姐怀里掉出来的东西，莫不是要给妹妹看的？"
沈清月这才察觉胸口发闷。她慌乱去摸，一个绣着黑曼陀罗的香囊从衣襟滑出，在冰面上滚了两滚，露出内侧绣的暗红火焰图腾。
"西域的焚天教......"沈明月指尖的灵泉凝成冰锥，轻轻挑起那香囊，"姐姐好兴致，揣着邪教的东西在尚书府走动。"
周氏的脸霎时白如纸。她踉跄着抓住沈明月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三丫头，你可别血口喷人！这定是被人栽赃的！"
"栽赃？"沈明月反手扣住周氏的手腕，渡劫期修士的力道让那妇人疼得跪了下来，"当年我娘难产，你让人换掉稳婆；我十岁染痘，你把我关在柴房；昨日灌我砒霜时，你说'庶女就该给嫡女铺路'——"
她指尖的冰锥抵住周氏咽喉，"这些，也是栽赃？"
湖面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几个仆役终于搬来木板，哆哆嗦嗦要去拉沈清月。
沈明月退后半步，任由冰锥落在周氏脚边，在青石板上凿出个三寸深的洞。
"母亲还是先顾姐姐吧。"她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袖，"这湖水冰得很，若再耽搁片刻......"
她瞥了眼沈清月泛紫的唇，"怕是要和当年我娘一样，落个失了嫡女的名声。"
周氏连滚带爬扑到湖边，哭嚎着指挥仆役。
沈明月转身往正厅走，袖中傀儡符的灵力己耗尽，指尖微微发颤——到底是刚穿来不久，用这等术法还是太耗元气。
她摸了摸腰间的双鱼佩，那是轩辕湛昨日塞给她的，说"见此如见本王"。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衣服上，很快融成水痕。转过垂花门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沈清月的咳嗽声，混着周氏的哭骂。而那枚绣着焚天教图腾的香囊，此刻正躺在她的袖中，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有意思。"她低笑出声，目光扫过院角的红梅，"这尚书府的水，可比鲤戏湖深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