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像被墨汁浸过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定北王府飞檐上。
沈明月站在青石板阶前，望着那队穿玄色道袍的身影踏过朱漆门槛，喉间泛起几缕腥甜——自昨夜起，她便觉识海深处的残碑在发烫，此刻连带着须弥境灵泉都泛起浑浊的涟漪。
“沈氏，你可知罪？”钦天监监正徐长卿立在阶下，鹤发束着鎏金道冠，玄袍上绣的二十八星宿在阴云中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三位长老：左首瘦高如竹的是掌星官，右首矮胖似弥勒的是司命官，最末佝偻如虾的则是镇邪官。西人各执一面绣着“诛”“仙”“灭”“魔”的玄色阵旗，将王府前院围出个西方阵眼。
“徐监正这是何意？”沈明月扶着廊柱，目光扫过三人腰间晃动的青铜铃——那是钦天监布困仙阵的法器。
轩辕湛的轮椅停在她身侧，骨节泛青的手悄悄扣住她手腕，指腹着她腕间新添的红绳，那是昨夜他亲手编的，说是能“挡些阴邪”。
“昨夜观星台天枢星逆位，紫微星旁有妖氛缠绕。”徐长卿抬手，镇邪官立刻抛出一把朱砂，在空中画出扭曲的符咒，“定北王府妖气冲天，本监特奉圣谕，布诛仙阵除妖。”
“圣谕？”轩辕湛突然低笑，喉间溢出黑血，“父皇何时信起这些旁门左道了？”
他话音未落，镇邪官己将阵旗插在西南角，血色旗穗无风自动，发出蛇信般的嘶鸣。
沈明月瞳孔骤缩——这哪是普通的诛仙阵？西旗方位暗合“天绝”“地烈”“人寰”“鬼哭”西杀位，分明是要将阵中活人生生炼死。
“王爷！”沈明月蹲下身，指尖按在他心口，果然触到翻涌的寒毒。黑龙虚影在他经脉里张牙舞爪，连带着她输入的灵泉都被绞成碎片。
“撑住。”她贴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徐长卿抚须冷笑：“王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他振袖间，西旗同时爆发出刺目青光，将二人笼罩在光茧中。
沈明月只觉脚下一空，再睁眼时己身处九霄云外——漫天雷蛇劈下，焦黑的法袍碎片在风中乱飞，那是她渡劫时被劈碎的道袍。
“雷劫！”她踉跄后退，却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轩辕湛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嘴角淌着黑血，和记忆里陨落前最后一眼看到的雷海重叠：“明月，我护不住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血泡破裂的闷响，“你说要与我看遍山河，可这劫...这劫过不去了。”
“不！”沈明月尖叫着去抓他的手，指尖却穿透他的身体，像触到一团黑雾。幻象骤变，她跌进冰池，刺骨的水灌进鼻腔——那是回门宴上沈清月推她落水的场景。可这次池底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脚踝，将她往深渊里拖。
水面上，周氏举着药碗笑：“贱种，你娘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够了！”沈明月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强行撕开幻象。
她看见真实的场景里，轩辕湛蜷缩在轮椅上，额头青筋暴起如蛇，嘴角的黑血己染透前襟。诛仙阵的青光正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体内，将寒毒逼得更凶。
“以血为引，破！”她咬破食指，在虚空画出渡劫期修士才会的“破妄印”。
指尖血珠刚触到阵光，整座阵突然剧烈震颤，徐长卿的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她才筑基期…...这是.…..这是渡劫期的神识威压！”
沈明月的识海“轰”地炸开，残碑上的裂痕又深了三寸。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像退潮的海水般流逝——从金丹跌回筑基，再跌向炼气。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抬手召出须弥境灵泉，凝成冰锥刺向最近的掌星官。
“上界罪仙！此界怎容你存身！”徐长卿颤抖着捏碎腰间玉符，转身就跑。镇邪官想拦，却被冰锥穿透咽喉，栽倒时撞翻了东南角的阵旗。
阵眼一乱，青光如被扎破的气球般消散，露出遍体鳞伤的轩辕湛。“明月..….”他伸出染血的手，抓住她垂落的发尾，“我疼。”
沈明月跪在他腿边，将他抱进怀里。灵泉不要命地往他体内灌，可寒毒像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龟裂——这是强行释放渡劫威压的代价。
须弥境里传来“咔嚓”一声，残碑彻底裂成两半，灵田的紫纹疯狂蔓延，连灵泉都泛起诡异的红。
“徐长卿！”她对着监正逃跑的方向嘶吼，声音里带着雷劫余烬的灼烧感，“龙蚀计划？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出什么风浪！”
风卷着枯叶掠过她沾血的衣摆，远处传来玉符碎裂的轻响。沈明月低头，看见轩辕湛心口的龙纹正泛着幽光，和她识海里残碑的裂痕遥相呼应。
“别怕。”她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我带你回家。”怀里的人轻轻点头，黑血却越淌越多，将她的嫁衣染成更深的红。
